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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被小太监们扶进御书房之时,羞愧又局促。只能尴尬一笑,试图将这丢人的一幕盖过去。
“皇上,雍郡王到了。”梁九功小心翼翼的提醒。
皇上刚在朝堂上发怒,又跟太子闹得僵,正闭目养神,闻言目光锐利地摄向胤禛,冷声道:“老四,长本事了,玩心眼都玩到朕跟前了?怎么,太子这个二哥比朕这个皇阿玛更重要!”
霎那间,御书房内气氛降至冰点,就是梁九功、李德全都不敢出声,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也不好做啊!
胤禛迎着康熙的目光,沉声道:“儿子是您的儿子,自然有二哥这个太子哥哥,可儿子也是大清的臣子,不忍皇阿玛,一番苦心被二哥忽视,更不忍皇阿玛声名受损。您是帝王,是阿玛,有些话,您不好开口,儿子作为二哥的弟弟,您的儿子,自然要顶上。”
康熙听见此话,转身踱步到胤禛面前,居高临下地问:“哦?朕有何深意,你可知妄自揣测圣意也是罪?”
胤禛抬头,对上康熙打量的视线,不卑不亢地道:“皇阿玛是天子,作为您的臣民,看天色是生存的本能。更何况,儿子有幸得您教养,对您处置索相的心思略知一二,至于今日所为,只是为君分忧和做弟弟的一点心意,请皇阿玛明察!”
康熙一听,暗骂“狡猾的兔崽子”。什么有幸得自己教养,不就是说他这么做都是自己教的:王八羔子,老四变狡猾了,原先冷冰冰的人,现如今说话也油腔滑调了,当真是……
胤禛见眼前人没动静,暗自松了口气,想他忍着羞耻学老八说话,总算是把第一关——皇阿玛的怒火,给糊弄过去了。
康熙确实被这几句话,顺毛撸得消了大半火气。没了之前的冷漠,看着胤禛目光中带着几分恼怒与欣赏,语气依旧严厉,“你就不怕自己猜错了,朕因为你这一掺和大怒,撸了你好不容易升的爵位?”
胤禛当即服软,起身抱住康熙,“皇阿玛,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玛,这时候也只想着罢爵。还好,儿子是您的儿子,要是唐玄宗的,指不定如何了呢!”
康熙一怔,老四该不会魔怔了吧?低下头仔细打量自己的四儿子,左看看右看看,没啥改变啊,怎么说话像变了个人?
胤禛一惯冷酷的脸上被硬生生挤出个笑,故作感动地看向康熙,打算学老十,继续没皮没脸地胡扯,把第二关——皇阿玛的试探,继续给糊弄过去。
康熙不知怎的,对胤禛之前的试探换成了考验,目光骤然间凌厉无比,“说说,你都看懂了什么?”
啊……胤禛感受眼前人的转变,暗骂:就知道老十不靠谱,还不如继续学老八呢,学他没用啊!
胤禛一时间收了刚才伪装出的泼皮做派,挺直腰杆,忍着痛跪地申述:“索额图必死。除了他在德州趁二哥休养进谗言以外,更多的在于皇阿玛要将朝堂上结党营私的不良风气一扫而空。
索额图没了,明珠自然也没了用处,这二人都没了,朝堂如今愈演愈烈的党争之势,便会戛然而止。唯有代表太子、大千岁(就是大阿哥胤褆)的人都倒下了。朝臣们才会明白,您如今对结党营私、对党争的厌恶,避免我大清重蹈明末东林党的复撤!”
“老四,这是你自己想的?”
“一开始只觉得您是对索相挑唆二哥忍无可忍,为了二哥、为了肃清朝堂愈演愈烈的党争之风,才打算杀了索相。昨日二哥上门后,儿子才发觉,天子之所以是天子,概因您能看透别人看不透的,也比常人看得更远。
皇阿玛,儿臣斗胆猜测,也许在索相第一次向您请辞逼迫您弃用明相(索额图曾辞官两次,康熙十九年被明珠夺宠的索额图一次,康熙三十五年因征准噶尔督军不力丢官罢爵又被复原后,才彻底退出了朝堂,这里指的是第一次)的时候,您便预想到今日,整整提前了二十三年,皇阿玛果真明见万里!”
被儿子揭穿小心思的康熙也不恼,反而觉得儿子长进了。保成困于私情看不透就算了,还屡屡为了个外人顶撞朕。
老大呢?被索额图问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也不顾及名声,直接要求赐死索额图,还要问罪太子。他怎么不想想,要能这么简单地杀了索额图,自己为什么不早下旨意,当真是没脑子!
至于老三胤祉、老八胤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拱火,当朕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吗?不就是想着索额图倒了,保成也逃不掉吗,欲更进一步。哼,想的美!
对比这几个逆子,老四还看的过去。虽然朝堂上屡次撅了朕的面子,但好歹,人家不傻,也重情义,看的透本质,也懂朕的苦心!
康熙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被认可、被赞同的感觉,一种朝堂百官都以为他是因为私情非得处死索额图,唯有老四知道,朕是为了大清……
康熙眸色漆黑,直勾勾地看着胤禛,厉声道:“你告诉朕,你真这样想,不觉得朕无情或因私情蒙蔽双眼?”
帝王威慑,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可胤禛承受住了,并以无比肯定的语气,一字一句说:“皇阿玛,二哥只是一时因失去亲人悲痛之情,让他忽略了您的远见而已!是,索额图是皇额娘(赫舍里皇后)的叔父,明珠是惠妃娘娘的舅爷,佟国维是佟额娘的阿玛,索额图结党营私,明珠也有,佟国维也有;赫舍里一族阴私官司多,明珠一族、佟佳一族中也有作奸犯科的记录,仅仅只将索额图问罪,确实有是您对太子二哥的不满之嫌、偏私之象。”
“可实际上呢?佟佳氏出仕的就那么几个,只是担着母族的名头得了个“佟半朝”的名声,只要您一改态度,围拢在佟家身边的乌合之众自然会一扫而空。明珠明相确实有本事,朝堂上下确实不少人因明珠结党,进而呈现嫡长之争的局面。可只要您一改对大哥的态度,不再……咳……明珠这一党便成了无根之萍,还不是随风就散。”
“唯有索相。以赫舍里氏为根基,绕着太子二哥,聚拢了一大批的人。这批人他们以正统为名,借着索相之势,裹挟二哥,在朝堂上大肆排除异己。却因着二哥对索额图的倚仗和依赖,连您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暗中扶持明珠和佟国维与之相斗。
皇阿玛,索额图不死,大清不安!您没错,二哥也没错,错的是索额图,被权利迷昏了头!”
这话字字都敲在康熙心头,康熙看向胤禛,眸中尽是惊喜与欣赏。这么多个儿子,那么多朝臣,终究只有老四知道自己。
保成只会问“您还记得那是儿臣的舅姥爷,皇额娘的舅舅吗?”,只觉得若他顾忌过索额图和太子的亲情,就不会走到现在。
然而,走到现在,是他不顾及亲情吗?
索额图不止是太子妃叔姥爷,也是陪着他从鳌拜只手遮天到亲政,从平定三藩到对俄开战,从蒙古准噶尔数次叛乱到今天的老臣。几十年的君臣之情,处置索额图,难道他心不痛吗?
康熙压下心头的激动,冷漠地说:“既然想了这么多,又想过事后朕会怎么处置你吗?”
胤禛一听,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禁足、撸职、罚俸。”确实想过,要不他也不会想着学自己这些兄弟们,试图蒙混过关。
实在不行,把损失降到最低也成,总得把二哥的人情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