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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入公主府(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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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天,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夜一场大雨,打落长乐院花圃内各色菊花粉瓣纷散的同时,也冲刷走了连日来京城关于公主远嫁的各种流言蜚语。

宜修昨夜枕着秋雨淅淅沥沥声入眠,睡得极是舒坦,一早起来,更觉心头舒畅。

剪秋轻手轻脚推开窗子,柔声轻笑道:“主子,好消息,您要等的时机到了。温宪公主已然五日未进水米,小乌雅氏曾上门探望,叮嘱额驸舜安颜请旨让谨嫔出宫宽慰一二呢。可法海、隆科多等诸位大人不许,放话公主若要耽于哀伤他们不拦着,但绝不允许再牵扯宫里谨嫔。小乌雅氏闹了个没脸,灰溜溜回了自己府上。”

绣夏捧着脸盆站侍着,小心伺候着宜修洗漱,李嬷嬷则挑着满桌的首饰,白瓷的,粉彩的,玉制的,点翠的,烧瓷的。犹豫半晌,选了几件素净的,白玉兰发簪一别,宜修整个人更显素雅。

衣裳也是偏素的,浅绿色贡缎上用苏绣成的荷叶暗纹,发亮的绣线隐约闪动着,衬得宜修淡雅朴质。

装扮好,宜修叫剪秋从往日抄的佛经中,挑几本《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地藏经》《金刚经》《佛说阿弥陀经》,方便应付温宪及额驸。

“人呐,总是失去后才醒悟。”宜修站在略显寂寥的温宪公主府前感慨道,“公主里面温宪命最好,出生时姑母是德妃,又在太后跟前长大,待遇是最好的,可惜……时也,命也。”

额驸舜安颜见来人略显尴尬与无助,往日热闹的公主府,随着那……孩子的离去,彻底沉寂下来。宜修是温宪的亲嫂子,也是佟佳氏的恩人,不招待……说不过去。

宜修先送上手抄的佛经,宽慰他:念诵这些经文, 可将夭折的孩子引向往生善道或极乐世界,甚至将功德回向夭折孩子,助其业障消除、福慧增长。

舜安颜闻言心一暖,哽咽着道谢。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唯有四嫂最是用心,他那可怜的孩子啊……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只能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入葬,连个墓碑都不能立……

宜修又随口叮嘱了几句,“论关系,我们爷是温宪的亲哥哥,又是你表哥,我就充个大,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两句。”

舜安颜点点头,低声应了。

“你是孩子的阿玛。孩子没了,你伤心、难过,以至于迁怒温宪,没有错。可你别忘了,你还是温宪的丈夫、是额驸,可以悲伤,可以难过,独独不可以逃避。”

见舜安颜有所触动,宜修出言一激,“温宪,始终是皇阿玛的掌上明珠,她真要出了事儿,惊动了皇阿玛。万一,皇阿玛怜女之心大起,真要松了口让谨嫔出面安抚,你该如何?那孩子岂不真是白来这世间一遭!”

舜安颜呆立当场,转而大怒,青筋暴起,宣泄怒吼道:“不,我的孩子决不能白死!杀人凶手也决不能好过!”

情绪发泄出来,一扫之前的颓废,当即精神抖擞 。舜安颜先是谢过宜修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又请宜修出面,宽慰温宪一二,不能再让她再伤感下去。

否则,谨嫔就真要借着女儿之悲、外孙之殇再起。

宜修得了嘱托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找来公主诊出喜脉那日的衣裳,又让人一会儿听命行事,在舜安颜希冀的目光中,迈着自信的步伐进了公主府正院。

一入正院,宜修便知温宪存了死志——大清早的,屋内却被帘子捂得严严实实,一丝亮光都没有,暗的宛如黑夜,静的犹如深渊。

是啊,温宪此刻可不就身处深渊!

生母联合身边的奶嬷嬷诓骗她一次次进宫,软磨硬泡抚养她长大的太后,只为了弟弟能得个好妻族相助,结果……害了孩子不说,也伤了太后的心。

事情一揭发,生母隐于幕后,眼睁睁看着外孙死于女儿腹中的真相,更让她悲痛欲绝。

望着摇着空荡荡摇篮,拿着拨浪鼓,小声念叨着什么的温宪,宜修丝毫不觉怜悯。路是你自己选的,怪谁呢?

宜修直接抽走温宪手中的拨浪鼓,在温宪无力扑过来抢夺之前,甩了她两个大巴掌。

“啪啪”两下,温宪被扇的摔倒在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来人,眼眸中尽是不明所以、痛苦难言。

宜修笑看了她一眼,轻蔑道:“现在想起孩子来了,当初他在你腹中时,旦凡你在乎他多过姑母和十四弟一分,都不会是如此结局。”

“你!”温宪嗓音嘶哑地无力大叫,进而痛苦不堪地低下头,捶着胸口难以再言半分,就是哭不出来,满脸悲戚。

头顶随之传来冷冷地嗤笑一声,更冰冷的是那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冷的温宪不觉双手捂耳缩成一团。

“你若真有一丝为母之心,就该替他操持葬礼,可你呢?以悲伤为名逃避一切,真虚伪!”

“你可知夭折的孩子不能入祖坟,被视作不孝之子、不祥之人,平白遭人诟病!”

“他投入你腹中一遭,不仅瞧不见这人世间,死后更是无陵无牌,连一份香烛、一挂纸钱都没有。”

“说不得,入了地府还得去第十三层血池地狱走一遭。”

“温宪,你那孩儿,真是可怜!”

说着说着,想起上一世弘晖夭折后的待遇,宜修也动了真情,越说越怒,越说越恨。

温宪每听一句, 心就似被割了一刀。宜修话未说完,温宪就再也受不住,崩溃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地匍匐在地。

待温宪哭出声,宜修不再言语刺激她,而是吩咐人准备白粥,一会儿给温宪用。

哭出来好,哭出来,人就能走出来。

可惜,上一世自己没这么好的命,没有人宽慰、没有人在意,甚至没有人关心逝去的弘晖。所以,自己没哭,也没闹,第二天更是在胤禛的要求下,笑着恭喜柔则有孕,然后……疯魔了一辈子。

现在想想,或许,那时有人在乎自己,为自己的弘晖做些什么,让自己心有慰藉,自己也不至于恨那些本该可以生下来的孩子。孽啊,恨啊,让自己上一世“佛口蛇心”“口蜜腹剑”,伪善的笑了后半辈子。

可怜,可恨的,始终是那个狗男人、德妃、柔则而已,但她却将怒火宣泄在那些孩子身上……上辈子她不后悔。然而,这辈子看着弘晖健健康康长大,瞧着弘昕瘦弱的身子,午夜梦回时,自己不免有过忏悔,可那又如何?第二天,照旧该怎样就怎样。

活在深宅大院中,谁的手能干净。为了弘晖和孩子们,别说是做刽子手,就是遭受十八层地狱折磨,自己也甘之如饴。如今,在不威胁自己和孩子地位的情况,冷眼瞧着后院其他孩子出生,已经是自己大发善心的结果了。

至于温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遭遇,是她自己的选择,自作孽,怪谁呢?

要不是想经营好贤惠的名声,在皇上、太后面前树立贤良淑德的人设,彻底让谨嫔这一生只能活着受罪、连累十四不得喜爱,自己才不会走这一遭!

等温宪哭完,宜修一边给她梳头,让她换上准备好的衣服,一边轻声宽慰她,“你要是真心疼孩子,就让他安心的走吧!他是在你和驸马的期待中来到这世上的,是在欢声笑语中恭贺到来的,走的时候,你们也要开开心心的送走他,让他能了断俗世的尘缘,而不是背负不孝子、不详之人的名声凄惨离去。”

温宪由着宜修装扮,听话地喝下一碗白粥,有了些许力气,怔怔地问道:“他会恨我吗?”

“那要看你爱不爱他了!孩子都是敏感的,你对他好,他就喜欢你,你不爱他,他自然不喜你。”

“我……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走,明明我一直期盼着他降生,那么渴望地在佛前祈求他能平平安安长大。都是我,都是我不好,终究是我害了他,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温宪目光忽的凶狠起来,“四嫂,我恨啊,恨我自己,也恨她!”

宜修缓缓道:“恨的前提是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温宪一滞,下定决心,道:“以前,四哥曾问过我,有没有听她唱过儿歌,我那时不懂,现在懂了。除了十四,她谁都能舍弃,真够狠!四嫂,教我唱儿歌吧,我要给我那可怜的孩子唱一次,让他走得安心。”

宜修神色一惊,转念一想:温宪可是乌雅氏的女儿,是胤禛的妹妹,从幽怨逃避到认清现实,从满怀爱意到冷心冷清,转变如此之快,也正常。

“阿妈阿妈月光光,阿儿阿儿在梦乡,东照流水西照河,莫惊梦中小儿郎……”

屋内响起安详又柔美的儿歌,温宪听着听着无声泪流,舜安颜立在屋檐下泪干肠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