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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孩子是来报恩的,有的孩子是来报仇的。
姜桃桃就是来报仇的。
刚长两颗乳牙,她就在号称金刚的镇南王父亲虎口上咬下两个深深的牙印,镇南王姜骁骅却满意得不得了,连连自夸:虎父无犬女!
刚会说话,她就在除夕夜,当着姜家四代人的面,叉着圆滚滚的小腰冲着镇南王咿咿呀呀的骂,奶乎乎的婴语众人听不真切,还以为她在逗乐,老祖宗觉得她长得喜庆,性格也热闹,赏了她一块刻着吉祥如意的金锁。
刚会走路,她就挎着塞满偷来银票的荷包戴着老祖宗给的金锁,摇摇晃晃迈着鸭子步伐离家出走。恰好她四哥姜韬焱准备去校场练兵,见她出府,误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策马折返回来,弯腰捞起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她,带着她去校场,她被迫看了一天汗臭熏天的臭男人。姜桃桃母亲镇南王妃陶氏寻不见心肝宝贝,急了一天,姜韬焱带着姜桃桃回府后,陶氏一边抱着宝贝女儿哄,一边痛斥儿子不懂事,罚他去跪祠堂。姜韬焱去跪祠堂前,乐呵乐呵跟闻讯前来求情的兄弟炫耀:桃桃最喜欢我,一刻也不能见不着我。结局是姜韬焱跪祠堂前,挨了好几顿揍。
姜桃桃上面有五个哥哥,分别叫姜韬鑫、姜韬森、姜韬淼、姜韬焱、姜韬垚,对应金木水火土,她是老幺,排行第六。
小时候,父母和兄长都叫她桃桃,在她多次离家出走未遂后,家里人都戏称她是“逃逃”。逃亡第一百零八次失败后,她怒斥把她捉回来的三哥姜韬淼:“不许再叫我桃桃,反正我逃不出你们这群坏人的手掌心!”
回家后,姜韬淼把这事当做笑话讲给家里人听,从此家里人都叫她六妹。
姜六妹长得很快,转眼就长到了十岁。镇南王府在大周最南方,在这一片封地,姜骁骅话语权和皇帝无异。和皇帝无异,终究不是皇帝。姜骁骅兵权在握,深受天子忌惮,京中想要削藩。
收到消息,姜家所有男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姜桃桃吃着桃过来,幸灾乐祸道:“爹你替狗皇帝打江山,几个哥哥替狗皇帝守江山,到头来狡兔死走狗烹。你要真交了兵权,姜家怕是留不下几个活口。你如果不肯交兵权,战败了,咱们姜家也留不下几个活口。”
“六妹,慎言!”大哥姜韬鑫吓得捂住她嘴。
五哥姜韬垚更是吓得赶紧合上门。
姜桃桃身在边关,母亲陶氏曾是替兄从军的女中豪杰,镇南王府没有京中门阀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姜桃桃又受宠,从小没规没矩长大,说话口无遮拦惯了,几个哥哥都没真觉得有什么。
突然间,姜骁骅鹰隼般凶猛的眼神看向姜桃桃:“依你的说法,咱们全家怎么着都没活路了?”
姜桃桃有些受不住姜骁骅的眼神,手中的半个桃子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姜骁骅脚边。
姜骁骅捡起桃子,象征性地拍了两下灰,囫囵两口吃干净桃肉,把桃核放在桌面上,一拳猛地砸在桃核上,桃核碎裂成渣渣。
几个儿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颤。
姜韬鑫吓得抱姜桃桃到腿上,按她后脑勺靠在自己肩膀上,心有余悸道:“爹,你吓着六妹了!”
姜桃桃适时哇哇大哭起来。
眼泪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她只要一哭,全家都没了法子。
这次也不例外。
姜骁骅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将完好无损的桃仁放在她掌心:“这是桃树的种子,你找个地方种下,来年就能生根发芽。到时候,即便王府中的桃林被烧了,咱们桃桃也能有桃子吃。”
姜桃桃止住哭,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湿漉漉的睫毛扑扇,黑幽幽的大眼睛闪烁,晶亮的瞳孔里映着姜骁骅的笑。
很多年,她没听姜骁骅这么叫她了。
姜骁骅长了张凶狠的脸,古铜色的肌肤,凌厉的眉眼,不苟言笑的表情,随便看一眼,就能吓得小孩儿尿裤子,笑容在他脸上十分违和,却是几个哥哥都不曾拥有过的温柔。
姜骁骅笑着说道:“桃桃,如果爹娘和兄长在劫难逃,你一个人要好好地过。”
姜骁骅给姜韬鑫使了个眼色。
姜韬鑫犹豫片刻,抱着姜桃桃出门,出府。
姜桃桃挣扎:“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姜韬鑫说道:“你年纪小,王府外没多少人见过你的样子。此事了结,我会接你回来。”
姜桃桃来之前,父子六人就在商量:要不要反?
不反,等同于将手里的长枪交给皇帝,赌的是皇帝念不念旧情,会不会赶尽杀绝。反,同样是一场成王败寇不胜不归的赌局。
王朝初定,皇帝便要卸磨杀驴,任谁都会心寒,姜骁骅也不例外。数年征战,铁骑逼宫,目睹昔日手把手教导的宜欢公主跳下宫楼。至今他都还记得她摔在地上的样子,半张脸血肉模糊,生前明亮的那双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死寂中带着绝望,绝望中带着愤恨。午夜梦回,他时常梦见宜欢公主来索命,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老师,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日日夜夜的煎熬,他都生生忍了下来。
如今皇帝鸟尽弓藏,他心寒之余,不免激愤。
姜桃桃来之前,他感念百姓刚休养生息,不宜再战,更偏向交权求和。姜桃桃出现之后,他又开始担忧。
他的女儿,决不能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