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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德君怎么上山了?不是说过这里很危险吗?还好我想着找不到你无论如何也要过来试试……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遇到猴群该怎么办?!”
溪水潺潺,夕阳西下,金发蓝眼的小男孩抱着布偶,被捡起枪的和服女人牵到河边,乖乖听训。小朋友不擅长控制面部表情,但是经过这几年挨骂(?)积累的丰富经验,通过模仿被骂的小伙伴,他完全掌握了要如何第一时间摆出可怜又真诚的姿势;如今神功已成,只见阿尔格尔态度格外沉痛,反省超级认真,捎带手还能反过来宽慰家长老师受伤的心灵,简直可以评选幼崽必修课程的课代表。
“我们家的大人都好厉害,如果被骂,一定是我们做了非常不好的事,甚至有可能伤害到我们。”美贯解释道,“再厉害的人也会觉得生气后怕哒,道歉是必须的,安慰也是必须的哦?”
阿尔格尔对心灵魔法师慷慨分享的人生哲理向来奉为圭臬,做错事挨骂要态度端正,那没做错纯纯迁怒的话就别怪他、咳,总之,小樱姐姐尽管不算“我家的大人”这个范畴,可是她都哭了诶。阿尔看到熟悉的人泪如雨下慌得不行,刚想解释自己不会遇到危险,后知后觉发现因为答应过家人还有异能特务科的大叔,不可以在普通人面前泄露特殊能力的存在,自己现在居然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
难怪大家这么着急啊……
小朋友愈发愧疚,阿尔意识到犯下大错,立马加倍诚恳地道歉,配合抬手转圈圈任由检查,晕乎乎停下来后又逞强踮脚摸摸姐姐的脑袋,忍痛抓把糖出来塞进姐姐手里。
小樱简直哭笑不得,万幸幼崽除了衣服脏一点、湿一点,至少没看见外伤,孩子也没喊疼,想来身体应该是没问题的。想到这里,她终于松了好大一口气,抹掉眼泪问起劳德君什么时候上的山,得知这倒霉孩子见凉子得救就追进密林了,直到刚刚才顺着溪流从山上下来,整个人听得心惊肉跳,见劳德君背好布偶,试图表演个后空翻展示自己的健全,赶紧伸手阻止——收了神通吧崽,这里的石头浸过水,特别滑,别到时候找到人结果还给摔出脑震荡——一番折腾,过于活泼的模样总算让小樱放下心来,她确实饿了,也不扭捏推脱,把孩子送的糖果分享一半回去,一大一小嚼起软糖,抄近道往山下走。甜份很好地安抚下焦虑后怕,不过那只是暂时的,毕竟猴子才伤了人就敢一个人莽进山?怎么想的!问题很严重好吧?!小樱飞快咽下糖果,絮絮叨叨没念上几句越说越气,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最可怕,原本柔和的语调不断提高,再次激动过度哭成泪人。
阿尔格尔到底明白大姐姐在关心自己,最后也只是柔软地低头哼哼:“对不起……”
“回去好好和大家说对不起吧?我也有错,不该让劳德君一个人在花园玩的,再忙也该找人帮忙照顾你,这回恐怕所有人都不敢离开你半步了。”
“诶,我不需要人照顾哒。”
阿尔格尔急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几乎没一个喜欢被陌生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根本自在不起来,玩都玩不痛快。小樱姐姐是春美姐搭线介绍的,心灵相通,三个人还一起打扫过卫生、救下了居酒屋的宝宝,算是阿尔比较熟的大人,脾气也好,又随时可能被随机刷新的路人叫走帮忙,所以阿尔格尔觉得没关系,但是换成其他人,他可不乐意。而且、而且,阿尔现在还满心惦记猕猴的事呢。如果不能报仇以绝后患,也不能让它们为自己亲朋好友的过冬事业出把力,阿尔格尔的一些,就是比如他的社交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灵魂都会被毁了。
猕猴:真为你“出把力”,我们的灵魂才是被毁了吧?!!
天快黑了,山里很冷,有些路段尚且堆积着前天下的雪,阿尔格尔不习惯这种地面,之前集中精神还好,如今要分心抗议,那当然是一脚一滑。女人看不下去,索性抱起男孩,认真跟他讲道理。
“你不知道,虽然闯进宅院的猕猴一时被吓走,可这不代表山上的猴子就不危险了哦?它们抱团在一起,听说连老虎都敢试着欺负欺负呢!今天劳德君没有受伤,已经是供子大人保佑了。”
小樱微微蹙眉,说到受伤,她就忍不住想起凉子满头血昏迷的惨状,也不知道医院那边的情况如何,希望供子大人能保佑凉子。这边在愁容满面,那边的小朋友却被转移了注意力:“供子大人是谁呀。”
女人眨眨眼:“春美大人没有告诉劳德君吗?我们绫里家族全是供子大人的直系后裔,是供子大人的血脉力量让绫里家出现灵媒师的哦?”
“咦,小樱姐姐也姓绫里吗。”
小樱勾起唇角,夸孩子敏锐:“对呀,仓院之里的所有人都姓绫里,从血脉上看,我的外祖母与春美大人的外祖母还是亲姐妹呢!”
阿尔格尔小小“哇”了一声,略感震撼,要知道他们劳德家一家五口就有三个姓氏,只有哥哥、跟自己姓“劳德”呢——这是什么“我对狗不感兴趣,但是狗要跟我姓”的占有欲啊喂!
等等,以上发言好像有更奇怪的地方吧?为什么是你哥跟着你姓啊!
小朋友才不在乎这些小细节呢,积极举手提问:“姐姐你都姓绫里了,还超会打架,为什么不当灵媒师呀。”
女人垂眸,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距离村民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她沉默良久,才轻轻捏了把小朋友的脸颊,轻叹道:“因为我没有灵力呀,劳德君,这注定我没有成为灵媒师的资格。”
阿尔格尔歪歪脑袋,原来没有灵力就不可以当灵媒师啊。大概是两个世界力量体系的差异,阿尔其实也没有魔力,穿越前没有,穿越后更没有,施展魔法全靠哥哥留下的鱼鳞。小朋友现在超会共情,只是稍微想想周围所有人除了自己都拥有某种特别的力量,可以感受到完全不同的世界,阿尔都觉得好寂寞啊,像是被阿蒂尔关进冰箱被迫睡觉觉的刚揉好的蛋挞皮,与外面望眼欲穿的中也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小金毛鲜少这样替别人难过,老老实实道歉。
小樱温柔地笑:“没关系啊,劳德君。不过你记住,仓院之里的大家都很崇拜灵媒师,都好想变成灵媒师的,以后千万不要问别人这个问题啦,会戳到大家的伤心处,没准还有人会像以前的我那样冲你发脾气呢。”
“诶,小樱姐姐会生气吗。”
“怎么,刚才我还不够生气吗?”
女人作势绷起脸故意吓唬小朋友,阿尔格尔抿起小小的笑,努力解释:“姐姐刚才生气是因为我做了错事啊,不小心说错话也会让姐姐生气吗。”
“无心的言语最伤人呐,劳德君。”从出生起就因为没有灵力必须低人一等,绫里樱怎么会不愤怒,“当年的我,唉,也是太年轻了,永远都在生气,甚至因此伤到凉子,害她脸上留下那么大一个疤……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阿尔格尔靠过去贴贴姐姐冰凉的脸蛋安慰她,难怪只要凉子小姐需要,小樱姐姐不管正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去帮她啊。此刻二人终于走出树林,脚下是平坦宽阔的村道。来到安全区域,阿尔被放下站好,他抱紧布偶,仰头围观小樱姐熟练抬手捣鼓起手腕上的铃铛。女人见小朋友满眼好奇,特意晃了晃手腕,铃铛又恢复成第一次见面时的沉默啦,阿尔格尔大受震撼。
小樱笑眯眯地解释:“工作的时候要是走到哪里响到哪里,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扰吧?”
小朋友眼睛一亮,合掌大声道:“就像上课的时候不可以让鱼鳞发出声音一样。”
“嗯嗯,就是这个道理。其实手链也不一定必须戴在手上嘛,那里怎么说还是太显眼了,而且天热穿长袖会很难受哦?别人看着也会觉得奇怪,说不定反而会生出好奇心,天天注意你的手腕,带来更大的麻烦呢。”
阿尔格尔“嗯嗯啊啊”捧场应和着,迫不及待抬起左脚认真考察自己的脚踝。他现在当然看不见脚踝,因为被裤腿、袜子挡住了,天热穿长袖会奇怪,但是穿长裤就没关系了呀。
“谢谢姐姐,我知道怎么做啦。”
阿尔格尔单脚往前蹦,一手抓布偶,一手拉姐姐保持平衡,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真诚。
“呵呵,劳德君很聪明呢。”
聊天就此打住,几位灵媒师走过来准备上山恰好发现了他们,冲上来捞起男孩抱住伙伴又哭又笑,在两人“好紧哦”的柔弱呼救中朗声呼朋引伴,让大伙赶紧发射信号弹,通知山里的人可以回来了。
其他人顾忌阿尔客人的身份以及救下凉子的恩情,不好多说什么,只围着小樱责备她再着急也不该独自上山找人,灵媒师的体质比普通村民强很多,明明说好由她们组队进山的,猴群下午才见过血,蠢蠢欲动,要是伤到该怎么办?
阿尔格尔瞪大眼睛,望向刚刚还义正言辞教育自己不该乱跑的大姐姐。小樱软软啜泣的同时,还不忘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阿尔尚且沉浸在“奇怪的同伙增加了”的复杂心情中,春美已经撩起袖子踩着木屐噔噔杀了过来。客人?恩人?她才没有这些顾虑呢,两个都该骂!
谁能体会小姑娘的崩溃?她辛苦协助完真宵大人的准备仪式,出门就发现到处乱糟糟的。凉子遇袭入院,阿尔可能上山追猴子去了,还有贵客之间的尖锐矛盾,这一连串爆炸性新闻砸得春美晕头转向。医院那边留守的伙伴已经打来电话,凉子平安度过危险期,找不到小樱姐姐也挺正常,她没准是被谁叫去帮忙了,那么别的事情姑且可以放放,关键是娃跑到哪里去了?!春美做过一段时间的阿尔饲养员,对小家伙超强的行动力再清楚也没有了,村子里找成这样阿尔都没现身,绝对是去找猕猴算账了啊啊啊啊!知道弟弟有异能护身,架不住她不清楚阿尔能做到什么地步,何况那群猴即使不加上今天的凉子也是血债累累,春美脑子一嗡,当场拔腿就往山上冲,好不容易才被人拦下来。
春美当时哭得有多惨,小樱与阿尔格尔如今就被训得有多惨——救人心切的那只暂且不提,熊孩子,呵,是他应得的——最后止住春美眼泪的,是远在东京的兰波。电话那头的法国青年温柔似水,几句话便逗得哭哭啼啼向他请罪没看好崽的小姑娘破涕而笑,至于那个“没被看好”的崽本崽,他被听筒那边阿蒂尔若有似无的杀气吓到炸毛,想也知道回去还要挨一顿说啦,呜(悲)。
解气归解气,见小樱姐姐哭肿了眼,小朋友也可怜巴巴,春美到底心软了,谢绝婆婆姐姐们的陪护,嘱咐小樱姐姐去吃饭休息,自己洗把脸带弟弟换好干净衣服前往餐厅。
“待会儿可能会有点乱……”春美本不想告诉阿尔脏了他的耳朵,想想一起吃饭总是躲不开的,委婉提醒,“如果有人吵架,阿尔不用管哦?像昨天那样好好吃饭,乖乖睡觉,做个好孩子就可以啦!”
“嗯。”
阿尔格尔虔诚期待起晚饭,零食好吃归好吃,吃多也就腻了,还是饭最踏实啦。然而可怜的阿尔连这点要求都得不到满足,昨天悲伤但起码氛围平和的餐厅如今剑拔弩张。两拨人跪坐在餐厅主位的两边对峙,渡边先生、青木夫人红着眼睛,怒瞪对面的黑发紫瞳大姐姐与眼镜哥哥。阿尔注意到大姐姐手指甲很长,还是闪闪发光的粉色,挺好看的,跟女孩子们喜欢摆弄的那种粉色指甲油颜色好像不太一样……那个什么,当然,眼下这种情况指甲颜色不重要。绫里家的几位女仆小姐苦口婆心挨个劝大家消气,大哥哥屈指扶扶眼镜,率先扭头向尬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逃还是该进来的小朋友们打招呼。
一看就有仇啊喂,阿尔格尔悲伤地想,我真的可以好好吃完这顿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