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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皇后为宽慰皇帝政务繁忙,特意邀请合宫嫔妃于太液池上宴饮。
丝竹悦耳,碧波荡漾,微风不时吹来丝丝凉意,却难解皇帝眼角眉梢的寡淡。
最终还是皇后开口,打破了略僵的气氛,“皇上祭天之后,上天雨露甘霖不断,大旱早已缓解,看来是皇上的诚意感动上苍了。”
皇后话落,皇帝却仍是望着亭中歌舞,不置可否。
富察贵人久不得见圣颜,不由趁机奉承了句皇后,以便引起皇帝注意,“皇上圣心垂怜苍生,皇后也体贴姐妹们心意,我们才能在这太液池观赏这映日荷花,臣妾感激不尽。”
“本宫虽有意,也要皇上准许才行。”皇后闻言,面上只佯做一副不敢贪功的样子,笑道,“要谢本宫,倒不如谢皇上呢。”皇帝懒于应酬,面上不动声色地闪过了一抹无趣。
富察贵人此番只为能与皇帝攀谈几句,略略笼络回一丝圣心,是以,皇后方才的话无异于给了她一个台阶,忙适时就端起了一杯酒,唇角含笑地遥遥向皇帝敬道,“臣妾谢皇上。”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皇帝想到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亦给面子的饮了一杯。
齐妃见状,心思微动,立刻也起身娇笑着道,“皇上,皇上喝了富察贵人的酒,也赏脸喝了臣妾的酒吧。”
皇帝看她一眼,见她脸上笑意盈盈,大好宴饮之日,倒也没有执意非要去折她面子,便也举杯喝了。
歌舞继续,待一曲终了,欣常在也忍不住起身了,“皇上,请再喝一杯吧。”
皇帝登时有些厌了,遂一摆手,随口托词道:“朕实在不能了,歇会儿再喝。”说着一撩衣摆,在位置上换了个更加自在的坐姿。
欣常在快人快语,不由道:“这便是皇上偏心了,您都喝了富察贵人的酒,却不喝臣妾的?”
“不是朕偏心,是富察贵人失子以后,很久都没有见朕了,如今她心结纾解,朕也替她高兴,这个酒朕是不能不喝。”皇帝人虽望着欣常在,话却似在点甄嬛。
沈眉庄回头看了一眼甄嬛,“皇上说这话像是说给你听的。”
敬妃也道:“年妃的事,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妹妹还是要体谅皇上的难处啊。”
虽是中肯之言,然甄嬛困囿于失子之情,又如何听得进去,她神思不属,只道,“我失去的是我自己的孩子,所以即便明白,也不能不怨。”
皇后见皇帝一脸兴味索然,于是试探地准备献上几个清秀宫女,被皇帝委婉拒绝后,方道:“皇上,内廷排了一个新曲,还请皇上一观。”
皇帝本欲拒绝,被皇后再三劝说后,才也可也无不可地道:“好吧。”
随着丝竹声再起,碧绿湖面上忽然遥遥飘来了一条小船,船上一个绿衣女子轻轻依着船舷,面上覆了半张青纱,怀中抱着几枝纯白茉莉,正轻声吟唱着: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更妙处在于,不知为何,明明唱着欢歌,内中却又含着愁绪,勾着人的情思,情不自禁就想去抚慰这歌声本人。
沈眉庄道:“这歌声如林籁泉韵,听来尤为触动人心,也不知作歌者何人?”
曹琴默亦道:“此女歌艺出众,实力更在史妙音娘子之上。”
“是啊,听着我都酥了,更别说皇上了。”欣常在远远觑了一眼皇帝道。
皇帝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方才初闻时,他便已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待听得歌女口中熟悉的唱词,方欣喜地对皇后道:“是,史妙音娘子吧。”
“皇上好耳力。”皇后笑着点头。
皇帝心中禁不住生出一抹动容,幽幽感叹道:“这歌声,不知为何,竟……像极了她。”
他虽忍不住惊喜,然想到那日安陵容醉酒时所展露的歌喉,却又微微释怀,古人言,名师出高徒,史妙音娘子得教于容儿,能有此进益,自也份属寻常。
皇后道:“臣妾初闻,也是惊了一跳,哎,若这史贵人的歌声能排解一丝皇上对姐姐的思念之情,也算她此行功德圆满了。”
皇后话落,皇帝眸光却微动,然最终也没分辩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缓缓感叹,“是啊,这世间终没有人能及得上纯元。”
“你觉得这歌声像谁?”沈眉庄越听越觉得有几分熟悉,便回头对甄嬛问道。
甄嬛眉头微蹙,“依稀倒和嫣然有些像,但比嫣然的歌声更清澈婉转。”说着忽往席间扫了扫道:“嗳?嫣然呢?她怎么没来?”
“她患了咳疾,总不愿见人,也是寻常事。”沈眉庄笑着微微替史嫣然解释了句。
待小船划到近前,皇帝立刻起身迎了过去,苏培盛则笑着朝船上喊道,“姑娘,您的歌若是唱完了请立即上来,皇上传召呢。”
史嫣然站起身,皇帝朝她伸出一只手,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说着一把将人扶过栏杆,牵进了亭榭里。
史嫣然目光痴痴地望着皇帝,随即缓缓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皇帝温柔望向她,“嫣儿,果然是你。”
“皇上早猜到了?”史嫣然亦惊讶地望向皇帝。
“这首《绸缪》,嫣儿为朕唱过何止一次,朕既听了,又怎会不知是你。”边说边将人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之旁。
“恭喜皇上再得佳人。”皇后笑着在一旁替皇帝开心。
皇帝回头望她,“皇后费尽苦心,朕有你是朕的福气。”言罢,赞许地拍了拍她手。
皇后至此,方舒心一笑,道:“臣妾见皇上终日苦闷,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希望皇上能够日日舒心,福寿安康。”
甄嬛震惊一瞬,虽很快就调整好心情,但脸上的神情终归是比方才添了几多落寞。
沈眉庄则怔怔地望着帝后,喃喃道:“我从没有见过皇后对皇上如此深情,竟能将他人拱手奉于皇帝怀中,只求他能高兴便可,爱人之心当真能宽宏大度至此吗?”
甄嬛忍不住微提了一边唇角,露了抹讥讽之意。
只听皇帝又道:“嫣儿妙音娘子的封号还是从前做答应时封的,如今她性子几经磨砺,朕倒觉得已当得起一个‘静’字。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笑了笑,望向史嫣然,“静贵人,还不赶紧谢恩啊?”
“臣妾多谢皇上厚爱。”史嫣然忙从皇帝身侧起身,去到桌案前,面朝着皇帝郑重一礼。
这厢热闹着,那厢甄嬛却将目光不自在地移向了太液池中的映日荷花。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忽地小夏子却进来禀道:“皇上,年妃娘娘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