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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里宅了三天。
这三天,我谎称去学校报道,没有去医院看路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是短信。我刻意制造出的距离,只是想要让我自己明白,我到底能不能离开他。最难挨的时光往往在傍晚,最后一丝天光收敛之时,他的笑,他走路的样子,他呼吸的姿态就好像从潘朵拉的魔盒里跑出来的魔鬼,不停在我眼前萦绕……这个时候,我也往往会像受到了邪恶的引诱,情不自禁地想象着陈果会不会正在给他削苹果吃,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他和她也会说着那些恋人之间才会有的暧昧语言。我被自己折磨得不轻,于是就不停地弹琴,直到米砾冲过来,把我的手指按住说:“米砂,如果你没疯,我都要疯了。”
“对不起。”我这才反应过来,“吵到你了?”
“当然。”他说,“一支曲子你弹了十遍了。”
我从琴凳上站起来,跑上楼,进了我的房间,拿出我的手机,上面已经有他的三条短信,一条是:“你在干吗呢?我想你了。”还有一条是:“明天就出院了,要是你回不来,我去你学校看你,好吗?”最后一条是:“我怎么觉得自己也变得小心眼了,呵呵。”
我捏着手机,直到把它捏得发烫,也不知道应该回一个什么才好,一向光明磊落的米砂最讨厌谎言。我不得不承认,米诺凡说得对,我的欺骗一定会伤他的自尊,也让我在这份爱情里不得不占了下风。如果我注定不能给他未来,那么我的爱到底算不算是真爱呢?
一向就不是爱情专家的我当然无法回答我自己。
下午六点,我背上我的包从家里出发,经过小区门口那棵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步。那里没有左左,只有绿得可以滴下油一般晃人眼的树叶。我上了熟悉的103路,在医院大门口下了车,我走进住院大楼,上了电梯,按了11楼的键,然后终于到了那间熟悉的病房。
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他只是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床边,在看一本书,他没有穿病号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白色的t,看上去是那么的舒服,自然。
他的确和很多的男生都不一样。
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看到我,惊喜地放下手中的书,要下床来迎我。我快步上前,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终于来了。”
他用了“终于”这个词。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是。”
他探询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我们好久不见,怎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真恨自己没用,总是这样,让他一览无余地看到我的内心。我别开头,他伸手把我的头掰回去,让我继续面对他的眼睛,然后他说:“告诉我好吗?米砂,我想我有权知道。”
我靠到他胸前,又可耻地掉泪了。
我不能确定陈果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他,或许我应该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可是我又害怕结局像米诺凡所说的那样,到最后,我只落得个两手空空。
“是你爸爸反对了吗?”他说,“其实,我有信心慢慢让他接受我的,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心。”
“不是的。”我说。
“那是什么?”
“我不想跟你分开,哪怕是一天,一小时,一秒。”我抱他紧紧的。
他居然哈哈大笑,笑完后他又忽然轻轻拿开我紧紧贴在他身上的两条胳膊说:“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我可是刚刚才换上的呢。”
我抱歉地低头,在我的包里寻找纸巾,手忙脚乱地带出了左左给我的那两张票,路理把它捡到手里问我说:“你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朋友给的。”我说。
他把票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了一下,惊喜地问我:“今晚?”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捏着两张票,很高兴地问我说:“这是部相当不错的话剧,我一直都弄不到票,你是专程来请我去看的么?”
我“不”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从床上跳下来,利落地穿好鞋,拉着我的手一面往前走一面责备地说:“你呀,也不早点讲,希望不要迟到才好。”
“喂。”我拉他站定,“你还没出院呢!”
“谁规定住院病人不许进剧场看戏?”他说,“快走吧,马上就要开场了。”
“不许去。”我说。
“为啥?”他不明白。
“我可不希望再出啥事。”我嘟囔着说。
我话音刚落,他的脸色迅速地沉了下去,他放开了我,独自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我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脸贴到他的背上。他有些抗拒,但最终没有推开我,只是用很低的声音沮丧地说:“原来我是这么没用。”
我到底还是伤了他的自尊。
迟疑了一会儿,我走到他前面,从他手里抽出那两张票,坚决地对他说:“我们走!”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我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说:“你一定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蠢到再让你和我练长跑。”
“米砂……”他想说什么,被我捂住了嘴。
“不许说让我不开心的话。”我说,“现在,我们出发。”
走出医院,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外面的空气很新鲜,路理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对我说:“希望明天走出这里,就不会再回来了。”
“一定可以的。”我说,“出院后我陪你锻炼好啦。”
“可惜你得上学。”他说,“不过周末也好,你不回来,我就去南京看你。”
真是的,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们上了出租车。我让司机把空调关掉,车窗摇开。我和路理就像两只迎着风饱涨的塑料袋,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坐在后座。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有一个瞬间我特别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又忍不住觉得自己肉麻,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好久才回过神来。多年前的一个寒假,他送我回家,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场景,清晰得我仿佛仍然记得他那天穿的衣服颜色。只是物是人非,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只恨那时候单纯的自己,是多么不懂得珍惜幸福,享受初爱的纯洁和美好。
《我爱龟琳皋》原来是部音乐剧。它讲述的是一个外号叫龟琳皋的普通女孩在都市里寻找自己的爱情,不停受伤却又从不放弃的故事。整个剧笑点不断,却丝毫不俗气。演员不错,台词也很好,音乐就更不用讲了,特别是幕与幕之间衔接的不同风格的小段舞曲,听起来别有生趣。路理一直专注地看着,他仍然对戏剧这样着迷,以至于他着迷时的眼睛都显得特别亮。好几次看到精彩的地方,我转过头去想与他一同讨论,他也正好转过头来看我。就这样,整部剧看下来,我们几乎用眼神交流了无数次,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格外高兴,说不出为什么。看来还真得谢谢左左,要不是她,我们不会有这样特别的一个夜晚。然而,直到最后全体主创谢幕的时候,我才惊讶地发现,左左竟然是整个剧的音乐总监!
她站在台上,和演员们一同谢幕,竟然一反常态地素面朝天,只穿了一件简单式样的连衣裙,头发梳成最最老土的马尾,我惊讶极了,禁不住叫出她的名字。
路理问我:“你认识她?”
我点点头。
“她在圈内很有名。”路理说,“我以前拍个短片,朋友介绍她做音乐,结果她开出天价,只好作罢。”
这个世界真是小,而且,缘分往往有神来之笔。
走出剧院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我们出来得晚,人群已经散去。路理又不知不觉拉着我的手,我们从黑漆漆的出口走廊走出来,周围非常安静。他小声地对我说:“我们可不可以散一会步再回医院呢?”
他很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像我是掌管他一切的主人,我故意把脸板起来说:“不行,得马上坐车回去,不然他们该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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