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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到站的时候,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石田元三没有反应,但是在关门的一瞬间,他却突然起身,在后门冲下了电车,高大霞匆忙从中门下车,一落地从余光看到石田元三正朝她望过来,高大霞径直走开,在石田元三的注视下,拐过马路才站下。
看到高大霞不见了,石田元三才匆匆走开,进了一条胡同。在跟踪与反跟踪这件事上,高大霞已然是驾轻就熟了,警觉的石田元三并没有察觉到此时高大霞已经重新又跟上了他。
石田元三在胡同里走了不远,停在一处院落门前,观察了一番,这才轻扣了几下院门。不一会,院门拉开一条缝,他闪身进云。高大霞从一户门洞里探出身来,悄然到了院门外,从门缝里向里张望。
院子里悄无声息,院子中央用水泥垒起的水槽子里,堆放了许多饭盒。高大霞正疑惑,屋门打开,石田元三换上了一身绸布衣裳出来,倒像个正经买卖人。在他身后,一个胳膊上戴着套袖的女人追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相送。石田元三不满地低声呵斥了两声,女人泪眼婆娑地深鞠了一躬。石田元三叹了口气,神色肃然地走向院门。高大霞连忙躲开。
石田元三出来,疾步而去。女人站在门廊下目送,直到石田元三的背影远去,这才回身进了院子。高大霞记下了院子的位置,匆匆去追赶石田元三。
高大霞没有想到,石田元三去了苏军警备司令部。
一辆吉普驶来,开车的是安德烈。他一眼认出了路边躲躲走走的高大霞,顺着高大霞的视线,安德烈看到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正在和门口的警卫交涉什么事情。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司令部二楼走廊的窗后,窗帘已经被人掀开,眼里满是杀气的吴姐正探身朝门口张望,手里的长枪在选择最佳角度实施射杀。
安德烈在门口停车下来,警卫对石田元三说着什么,石田元三看见安德烈走来,眼睛一亮奔了过来,用俄语朗声高喊:“你好,我是石田元三,我要见你们的最高长官!”
窗后的吴姐看到两人在说着什么,知道留给她犹豫的时间不多了,可门口的石柱半挡着石田元三的身子,吴姐懊恼地看着两人要走进司令部,她正飞速思考着对策,门口忽然炸开了一声枪响,石田原三身子僵硬地一挺,呆滞地盯着安德烈,骤然扑倒在地。
吴姐顺着枪声望去,见一辆合着窗帘的出租车疾驶而去。
安德烈愕然地看着地上的石田元三,上前探了探他的呼吸,恼火地大叫了一声。
高大霞跑过来,看到已经咽气的石田元三,也是一脸惊讶。安德烈以为这一枪是高大霞开的,斥责她敢在这里撒野,高大霞说她是跟踪过来的,杀石田元三的只能是国民党特务,目的就是要灭口。
听了高大霞的讲述,安德烈陷入了沉思。
高大霞说:“石田死了,把秘密也带走了,你们警备司令部的内奸也不好抓了。”
安德烈脸上现出一丝窘迫:“上次接洽函的事情,是出现在警备司令部。可这一次,石田元三还没有进来,就遭到了枪击,你也知道,子弹是从后面射击的。”
“这不是理由。”高大霞说,“特务早就猜到石田会来这,早就让藏在这的特务埋伏在外面了。安德烈,你赶紧封门吧,现在谁不在警备司令部,谁就有嫌疑。”
吴姐是在接受完排查后才离开的警备司令部,到良运洋行来见麻苏苏。为了找到嫌疑人,司令部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开枪射杀石田元三的根本就不是他们内部的人。
“不是你杀的,那还能是谁?大姨另找了人?”麻苏苏疑惑地问。
吴姐说:“这我哪知道,我还以为是你派的人。”
两人又分析了一通,也没有找到一个明确的指向,麻苏苏挥了下手:“管他谁派的,反正人死了,把功记在你头上,能向大姨申请嘉奖就行。”
吴姐摇头:“还是算了吧。”
麻苏苏说:“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在你脑袋上。”
“你向总部申请嘉奖,冒领也就冒领了,可要向大姨申请,我不敢要。”吴姐不安地说,“大姨无处不在,知道了我是冒领功劳,砸在我脑袋上的就不是馅饼了,那是铁饼!”
麻苏苏想想也是,来大连有些时日了,她从未见过大姨本尊,想来在这样一位神秘莫测的上峰手下做事,万事还是谨慎为妙。
高大霞回来和傅家庄谈起石田元三被枪杀的事,傅家庄也认为他应该是去警备司令部自首,高大霞懊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跟踪半天了,问问明白指使他干坏事的人是谁多好。”
“后悔也晚了,用你的话说,要知道尿炕,还不睡觉了。”傅家庄叹了口气,“最遗憾的是,石田一死,他们藏的那些武器就石沉大海了。”
高大霞一怔,想起石田元三去胡同里见过的那个女人。
傅家庄跟着高大霞找到胡同里的那户人家,天已经黑了下来,傅家庄从门缝里看见那个日本女人在往平板车的筐子里装着饭盒,那应该最少是十几人的分量。装好后,又在上面盖上被褥,这才换了一身中国妇人的装束,推着平板车出来,傅家庄和高大霞悄悄跟在后面。
出了胡同,又走了不远,女人上了一道山坡,四下的建筑与灯火渐次隐去,树木与杂草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女人费劲地拉着平板车,额间渐渐渗出了汗水。
傅家庄和高大霞远远跟着,借助一路的树丛隐蔽着身形。不知走了多久,周遭的林子变得越发茂密,甚至遮蔽了月光。前方黑暗中传来两声野猫的长叫声,平板车顿住了脚步。傅家庄拉住高大霞,躲在了树后。
女人擦着额头的汗水,四下观察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异样,冲着山上也回应了两声野猫长叫。少顷,山路上跑下来三个黑影,黑暗中传来一声日语问候:“辛苦了,石田太太!”
三个黑影拉起平板车,女人跟在后面,一行人朝着一片黑乎乎的乱石走去,到了山腰,三个黑影搬下车上的筐子,女人伸手帮忙,被黑影拒绝,三个黑影并排朝女人鞠起躬。女人轻声嘱咐了两句,拉着平板车返回山下。
傅家庄和高大霞看着女人从眼前过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弓着身前行朝坡上追去,远远看见三个黑影抱着筐子钻进一片小树林。高大霞脚底一绊,险些摔倒,下意识地一把扶住树干,树叶立时哗哗作响,前面的三个黑影顿住了脚步,警觉地放下手里的筐子,掏出了怀里的手枪,向着小树林逼了过来。傅家庄和高大霞藏在一块石头后,紧张地听着石头前的的动静。傅家庄摸出手枪,高大霞随手抓起了一块石头,两人屏息凝神地听着近处的脚步声。三个黑影一点点向着石头靠近,他们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一点点延伸过来。
蓦地,一只野猫蹿了出去,吓得三条黑影一激灵。黑暗中传来几声责骂,三人返身回去。傅家庄和高大霞轻松了一口气。
三条黑影又搬起筐子,绕到一处矮丛林后,停在一块长满苔蔓的巨石跟前,前面的人影在巨石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巨石发出一阵闷响,缓缓滑向了一边。三人抱着框子依次进了石门,石门旋即闭合。
“这些王八蛋,可真能找地方。”高大霞小声咕哝。
“走吧。”傅家庄记下了山洞的位置,拉着高大霞离开了。
两人直接来到隆兴茶庄,李云光听完两人的汇报,兴奋得难以自抑:“太好了,你们可是立了大功呀!”
“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高大霞说,“我约摸山洞里的小鬼子还不知道石田出事了。”
傅家庄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高大霞说:“做那么些人的饭,起码得小半天,她大门不出,不可能知道石田死了,再说,要是知道了,她还能一点儿不难受?毕竟是她男人。”
“有道理。”傅家庄点着头,“咱们趁山洞里的日本人还什么也不知道,赶紧下手吧,最好在天亮之前,把他们一锅端了!”
“好!”李云光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高大霞兴奋地起身:“我也要参加!”
傅家庄不禁莞尔:“你已经立下头功了,剩下的功劳,让给别人吧。”
高大霞还要争取,李云光:“你回家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明天还有一个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高大霞问。
“接洽函明天就到大连了。”李云光难掩兴奋。
傅家庄和高大霞激动地。李云光把接头方式给了傅家庄,让他拿到接洽函后,直接送给安德烈。
夜色深沉,隆兴茶庄里却是灯火通明。李云光调集了足够的人手,准备对山林里的日军残余做雷霆一击。高守平看到离行动时间还早,众人的精神也都有些亢奋,根本无法安静地休息,便缠着傅家庄让他讲讲抗联的战斗故事,同样亢奋的傅家庄却说更想用歌声表达此时的心情,李云光说:“那你唱首带劲的,给大家鼓鼓士气。”
傅家庄看着面前一张张兴奋的脸庞,低声唱起雄壮有力的《莫斯科保卫者之歌》:“我们向敌人猛力进攻,战士大跨步往前冲,我们身背后就是首都,莫斯科比一切都贵重,我们在战斗中最顽强,最英勇,因为有莫斯科在心中,防守牢不可破,城市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