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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不知道自己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娘娘这样的爱重。
娘娘明明不是她的额娘,却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亲额娘都要好,哪怕明知道她是个恶人,也还是会相信她的真实目的是好的。
嬿婉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
她是个极擅长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人,但对上娘娘这样厚重的爱,她却小心翼翼,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富察皇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傻孩子。”
嬿婉抬眼看她。
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嬿婉望着她眼睛里的温柔,一直急躁的心,忽然就开始变得平稳安宁。
她垂眼捏着富察皇后的腿:“娘娘,只要您在,我就有主心骨,就不是过去那个没有额娘亲人的魏嬿婉了。”
富察皇后想起来她那个弟弟:“你那弟弟被进忠教训过,已经送回去你额娘那儿了,他还给他干娘在你家找了个教养嬷嬷的差事……教导你额娘。”
嬿婉手一顿:“我额娘都四十多了……”
这传出去,旁人得把额娘笑话死。
她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进忠公公的干娘别再被欺负了。”
富察皇后温柔道:“本宫听说,他是临时找的此次随行的礼仪嬷嬷、选了最凶名在外的那个,也不知怎么的就跟人家说的,当场磕头认了干亲,没两天就送去教导你弟弟,再后来,就跟着你弟弟一起回京城了。”
嬿婉:“……”他悄摸地为她做了这么多,怎么竟一句也不肯提,都这样了,还总觉得待她不够好。
富察皇后温声细语:“皇上宠爱你,就总会有人替你分忧,婉婉,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一路走到现在,你吃过的苦头本宫都知道。
往后你或许还会因为毫无根基而吃苦,但只要你总能保持初心,无论高升还是坠落都不钻牛角尖,肯定能够过得很好。”
嬿婉不喜欢她这样交代后事一样的话语,可她认真听着,乖乖点头:“我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心里一松:“你虽然年纪小,却实在沉稳,又有进忠和春婵那些好孩子照看着你,本宫也不太担心了。”
嬿婉忍着鼻间酸意点头,露出清甜的笑容:“可嫔妾就是喜欢娘娘替嫔妾操心,娘娘一定要养好身体,日后啊,最好再帮嫔妾一起养孩子玩儿。”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孩子怎么能用一个玩儿字?”
只是说完,她自己却是笑出了声:“自己生的,即便是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两人说话间,璟璱已经到了:“皇额娘,儿臣来拜见皇额娘,您的身子如何了?”
富察皇后脸色微肃:“进来说话。”
璟璱推门进来,快步走到了床边,见富察皇后气色看着还不错,顿时松了一口气:“皇额娘,都是女儿年幼不顶事,叫您担心了。”
富察皇后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这个已经默默长成大人模样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仍旧觉得她的脸颊还是那样稚嫩,这一双手小小的,甚至都没有彻底长开。
这样金尊玉贵,从没有吃过苦的小姑娘啊,若是离开了她,远嫁到蒙古,会不会晚上吓得哭鼻子?会不会因为吃不到精米精面,拉嗓子到瘦弱无比?
作为额娘,她有太多的担忧了,可作为皇额娘,她知道担忧对女儿毫无用处。
“璟璱,你先听额娘跟你说一说你的姑姑们,在蒙古过的日子吧。”
“皇额娘……”
“好孩子,若你听完之后,仍旧还有凌云志,皇额娘便是再心疼,又如何舍得折断了我女儿的羽翼,让你海东青变成金丝雀?”
“谢谢你,额娘。”
嬿婉悄悄地退了出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素练和莲心都是满脸的担忧,可两人又有不同。
前者满面担忧,后者除了担忧之外,还有茫然,以及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痛快。
嬿婉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想起来这两个人上辈子的命运。
娘娘去后,她们两个一个在码头前面的拱桥处撞柱祭主,一个跳了河。
她们都死得古怪,因为一般忠仆献祭自己,都会怕死后找不到自家的主子,而选择死在灵堂里,可这两个,却都选择在深夜外出,稀里糊涂地死去。
再想想她们做过的事和她们的遭遇,嬿婉已经有所猜测,只是还不大确定。
嬿婉忽然开口:“娘娘曾跟我说过,若日后她有个万一,希望能接素练姑姑和莲心姑姑去永寿宫,若你们想出宫……”
素练脸色惨白地打断她:“奴婢会殉主儿,莲心吃过太多苦头,就请令嫔娘娘日后好好照顾她,若她想出宫,便为劳心为她安排,若她不想,就留她在永寿宫中养老吧。”
她自己知道自己做过多少错事,绝不可能留着性命,日后成为旁人诬陷她家格格的人证,而莲心……莲心她太苦了,该在往后的日子里补回来。
莲心下意识地摇头:“不。”
她这样的人,哪里还该活着呢?
嬿婉望向莲心:“你要下去给那个人陪葬吗?”
莲心一时间愣住,直到意识到嬿婉说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个人。
哪怕时隔多年,至今她想起来王钦,都还是会忍不住浑身发抖,甚至恶心想吐。
嬿婉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只是吃过的东西总没有过去香甜,眼睛里看见的颜色也比过去暗淡,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除了那些每天晚上都会钻进脑子的噩梦,活着真的很煎熬。”
莲心的眼泪掉了下来,又忙忙擦掉:“令嫔娘娘,求您别跟娘娘说!”
嬿婉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话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只是病了,等你病好了,那些麻木的感觉都会消失,你就又能尝到过去最喜欢的味道,高兴了会笑,难过了会哭,这颗心里,也能装得下别的东西了。”
莲心点了点头,可她自己其实并不相信:“会吗?”
嬿婉点头:“会的,你看看我,若我顺了金氏的意,这会儿,大概启祥宫的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多么齐心协力地践踏过我了。”
莲心露出微笑:“我们都知道您不容易。”
嬿婉知道她没听进去。
这很正常,若是心有郁症,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好的,这世上就不会有许多女疯子,又或者那么许多的“她突然就想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