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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生命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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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浑身的刺竖了起来,死死地抱着翟澜,努力嗅着翟澜身上那股她闻不出是什么味道,却极为喜欢的香气,妄图逃离这人间。

可翟澜却显得极为快活,她买了票后还有心思和一旁守着担子的奶奶搭着话,她本就不怎么会说苗语,老奶奶说的话有点像苗语,又不像苗语的更难辨认,可翟澜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聊得乐此不疲地,完全把一旁的安怡欣给忽略了!

安怡欣想自己应该打断她们谈话的,毕竟她和翟澜才是一起出来的嘛,她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此刻就更应该浑身戒备,就应该不理会其他人,就……至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晾着吧。

但安怡欣到最后都没把这些话说出来,也许是因为老奶奶在那里说着“我想去看看小孙女哦”的声音真的太天真,也太快乐了,也许是因为翟澜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流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了……让安怡欣不忍心打断。

后来她们上了车,车子缓慢地开着,就像一个散步的巨人,看得旁人只能干着急,但翟澜依旧是开心的,开心到安怡欣想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呀?”“是因为离开了村寨?还是因为我把那些人送进了监狱呢?”

却不料她的后槽牙咬得太紧了,一下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只好伸出脑袋,轻轻地蹭了蹭翟澜的脸颊,试图用肢体的语言表达着自己心里的思绪。

只可惜的是翟澜根本无法通过肢体动作理解她的想法,反倒是见她蹭了蹭自己,以为她也想看车内的情况,便整个人往后靠了靠,努力地给她腾出了视野。

便是她这么一靠,车内的境况便直接往安怡欣的眼睛里撞去——太多人了,老人,壮年,还有幼童,除了幼童吃着麦芽糖或者自己的手指外,老人和壮年们身边都是两个大篮子,篮子上还有一个扁担,像是这边人类统一的行装,很是奇妙。

但奇妙的还不止这么些呢,他们应当是在山区里生活久了,嗓门都很大,也很清亮,熙熙攘攘地大声地说着话,却都是不同的口音,字词语调间都不一样,却也都生涩难懂,大家却聊得极为快乐,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这火车有多慢,还开心于能多聊一点,多说一些话呢。

“很神奇吧!我以为也只听说过‘慢火车’上的情况,不承想今天运气这么好直接来体验了。”翟澜在安怡欣身边小声地嘀嘀咕咕道。

“慢火车?”安怡欣不解,努力从牙关间挤出了声音问道。

翟澜听她疑问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对哦,你不知道这个……”

“你刚刚有注意到这儿的票价极为便宜吗?”翟澜目光慢慢温柔的扫向了车内的众人,轻声的解释道,“这是慢火车的特色,绿色的皮,很慢的速度,极低的车票……哦,还有逢站就停,纯粹是做公益的火车,目的是为了让大山里的孩子,老人能一点点的走出去。”

翟澜说着望向了车厢站票处,那里的人们背着巨大的麻袋,人挤着人,麻袋和麻袋里的蔬菜也挤着人,使得站着的人们随着火车不由自主地晃动着。

可那些站着的人既不抱怨,也不交流,他们只是那样安静地站着,像是太累了,想省一口气,又好像是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根本没想着抱怨。

安怡欣顺着翟澜的目光看着这些,一时间被这种安静的,灰色的,情绪所震撼,一时间因为所见超出了那时候她所能理解的音乐,竟是直接安静了一会了……寂静了很久,久到把刚松开的牙关,又死死地咬住了。

这么缓慢的火车,就那么缓慢地追着日出和日落。

安怡欣和翟澜睡了好几个觉,睡得腰酸背痛,也见床边连绵的山换成了低矮的平屋,见身旁的老人家换了一波又一波,翟澜还是寻不得她耳朵里的音乐,她享受着这种少有的安静,却也震撼于这种少见的安静。

而这种安静的被打破,是在一个她们两个下车时的那个夜晚。

夜晚的车站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她们下的那个站虽然还算热闹,却也只有几盏零星的黄灯,照在长椅上,也照在卧在长椅之上睡倒的人们身上。

这种情景本应该是安静的,安怡欣却不曾想到她们一踏进这里时,听见的便是那刺耳的,漏音的音箱里传来的刺耳的歌声,转头一看,那边的昏黄的灯光里,没有腿的老男人嘶吼着伍佰的歌,吼得嗓子都好像充着血,满是沙哑。

但他就是那么唱着,身前没有碗,不要什么施舍,却又总是有人停下放下几块钱,便又匆匆离去。

翟澜隔着远远地望着唱歌的人,安怡欣却忍不住地想往他那边走着。

安怡欣那安静了许久的耳畔一时间被这种音乐完全占据着,被这种听着满是落魄的,可怜的,甚至没什么曲调的音乐完全占据着她的脑袋,她走到歌唱者面前。

歌唱者不看她,只是依旧望着前面,就那样唱着。

他很老了,或者说看起来很老了,面颊的皱纹仿佛画上去的一般,太过深刻,但他的眼睛还是年轻的,却不清澈,他和他的歌一样,生下来似乎就带着苦,却又见缝插针,顺风而长,像野草,烧不尽,踩不灭,于是更要歌唱。

安怡欣在听到第二遍的时候,猛地放松了牙关,想在这夜晚的风中与这歌唱者一起歌唱,却不料在张嘴的那瞬间,歌声未出来,却猛地溅出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这段时间牙关咬得实在太紧了,咬得她自己满腔都是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此刻真的开口唱歌的时候,这些一直在口腔里的鲜血便直接地迸了出来,吓得一旁的翟澜没忍住尖叫了起来,胡乱地扑上来,想给安怡欣把血液擦干净。

安怡欣却缓缓地躲开了翟澜的手,只是接着低头看着唱着歌的人。

她见磐石如故,风吹蒲草,总有人那样渺小却坚韧地活着,活得满是生命力。

车上的老人是如此,买站票的人是如此,此刻唱歌的人是如此,她和翟澜也是如此。

世人皆是如此……

渺小且蓬勃。

此刻的雨中的翠儿亦是如此,她扭曲的身影像是古老的壁画上粗粝的线条,生机勃勃的,不屈不挠的,隔断江水,天空,只为点滴生机,只为活这么一遭。

粗粝又鲜活,像是这风中吹来的老歌,唱着不被规定,也不被规范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