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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口“血肉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产血肉堪比妖王,这是上苍的恩赐,到头来白白便宜了一群鼠兔小妖!然而申元邛心动之余,终有莫大的疑惑,他与碧霞子商量片刻,取了几块血肉离开地穴,就着天光仔细查看,没有发觉异样,又唤出九天玄女摄取精华,静候良久,未见有碍。
远离“血肉井”的蛊惑,玄女恢复了平静,并不与申元邛争夺什么,老老实实充当“尝膳太监”。碧霞子垂下眼帘,心中有几分埋怨,这井中血肉福祸未知,玄女终究是她的授业恩师,郎君怎地就拿她试毒?转念一想,郎君曾说玄女已沦为异物,不再是她的师父,她念念不忘的只是一点心结,于人无补,于己无益,只是落花岛上师徒情分,又怎能一笔抹杀!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申元邛犹豫片刻,很快下定决心,寻了个避风的所在,将血肉烤得焦香扑鼻,小心翼翼尝了几口,咽下肚去。在“食饵术”的推动下,血肉很快化为一股股暖流,如小老鼠般,在体内乱钻乱窜,经络脏腑妥帖舒服,并未滋生隐患。申元邛凝神内察,黄泉道法开枝散叶,欣欣向荣,显然对井中血肉大为满意。
他放下心来,将剩下的血肉吃得干干净净,待到“食饵术”将其消化殆尽,气机活泼泼跳动,道行又向前推进一步,第三层洗炼皮肉筋骨,已并非遥不可及。“食饵术”一朝修炼至大成境地,灵兽仙药,天材地宝,尽可食而化之,只要他火中取栗,抢先一步修炼至第四层,井中血肉就算有什么蹊跷,也不虞有失。
申元邛思忖定当,决定在附近结庐而居,取地穴深处井中血肉修炼“食饵术”,碧霞子隐隐觉得不妥,劝了几句,见他已拿定主意,便不再置喙。申元邛并未将那一群鼠兔小妖驱逐在外,任由它们继续享用,只是命它们每日供奉血肉,不可缺少。多了他这个“无底洞”,再加上九天玄女时不时分润一二,血肉消耗极快,来不及滋生,“血肉井”越拓越宽,越挖越深,渐渐被小妖掘成一个深坑。
申元邛吃了睡,睡了吃,胃口越来越大,短短十余日光景,“食饵术”第三层竟大功告成,一蹴而就,然而脱胎换骨之苦亦不期而至。鬼仙之躯彻底凝实,个中滋味不可为外人道,皮肉崩解,又血淋淋弥合,筋骨一寸寸打断,又重新续起,如是九断九续,破而后立,性命颤若危弦,全凭黄泉道法护住心脉,才熬过这一番苦楚。
尘埃落定,肉身完好无损,强横堪比妖物,寻常地仙望尘莫及,令碧霞子啧啧称奇。道法潜移默化,申元邛心性大变,对自己极狠,明白机缘不可错失,加倍压榨小妖,每日索取大量血肉,马不停蹄修持“食饵术”第四层,着手洗炼脏腑气血。
郎君道行一日千里,碧霞子看在眼中,却忧在心里,她数度下到地穴深处察看“血肉井”,肉芽蠕动,血肉复生,模样虽然诡异,却看不出什么邪祟。她有心潜入井下看个分明,立于井边,血气蒸腾扑面而来,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频频示警,她迟疑良久,始终没有冒险。
那些鼠兔小妖心性单纯,对申元邛敬若神明,不遗余力挖掘血肉,这一日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地穴剧烈动荡,一股强横绝伦的妖气冲天而起,如龙卷风般直冲天际,彤云万里滚滚而来,遮天蔽日,渊海巨浪翻滚,轰然拍打荒岛,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沉睡苏醒。
地动山摇,变生不测,杜林等栖身的山崖炸将开来,四分五裂,乱石坠落如雨,船员被巨浪卷入海底,幸存者寥寥无几。天地之威不可违逆,清净子大惊失色,只得施展法术护持己身,忧心忡忡,耐着性子等待灾难过去,至于那些凡夫俗子,只能听天由命了。
荒岛震荡了整整一日一夜,才渐渐平息下去,清净子匆匆赶到,三人联袂去往地穴查看。视野所及一片狼藉,山脉崩摧,大地被平平削去一层,地穴暴露于青天白日下,一览无余,鼠兔小妖无一幸免,妖气从“血肉井”下喷涌而出,蓬勃如炬,炽烈如火,搅得漫天风云变色。
申元邛心中一沉,“血肉井”发生异变,声势如此浩大,定会吸引海外诸岛的修道士赶来查看,假以时日,只怕远隔重洋的大夏亦被惊动,万众瞩目,一场龙争虎斗在所难免,在此之前,须得抓紧时间探个明白,抢到先手。
清净子放出青背蚕虫,吐出茧丝结成一条坚韧的绳索,缚在申元邛腰间,碧霞子秀眉微蹙,抿着嘴一言不发,右颊陷下一个浅浅的酒窝,欲言又止。从什么时候起,郎君判若两人,心中拿定了主意,就根本不听她的劝阻?十世夫妻,渐行渐远,说什么相互扶持,说什么相濡以沫,郎君令她感到陌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推着他一路前行,走得那么快,那么远,追都追不上……
申元邛没有留意到她的担忧,仗着一身钢筋铁骨,持定“阳神剑”,分开血气跳下“血肉井”。四下里血肉被掳掠一空,肉芽萎靡不振,懒洋洋蠕动,迟迟未能复生。一直降下数十丈深,才又见到未曾采掘过的血肉,坚如磐石,细致绵密,蕴藏着无穷元气。那些鼠兔小妖胆子小,只在浅层挖掘,从未下到如此深,原来井底还有这等好物,申元邛心中欢喜,以“阳神剑”切割,费了一番力气才挖出一块,个头虽不大,却重得出乎意料。
申元邛运足目力望了一回,四下里尽是血肉,脚下深不见底,别无异状,正待折返地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细细看了一回,心头猛一跳,井壁挖去一块血肉,残破不全,并无肉芽滋生,这些好物吃一块少一块,再不可复生。他低头琢磨片刻,若有所思,循着茧绳爬出深井回到岛上,与碧霞子清净子略说几句,将那块血肉烤得半生不熟,吃下肚去。
才吃了小半便觉得肚满肠肥,一时竟来不及炼化,这是前所未有的情状,他又惊又喜,估摸着再努力些时日,或许能把“食饵术”推向大成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