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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福立刻咬破自己白胖的手指头。
“国师,给你。”
他抬起渗血的指尖,哭着说道:“我想见我娘,求国师大人把她叫过来。”
这孩子很有勇气,引得方众妙温柔一笑。
“你既想她,她必会出来见你。”
手腕一翻,一张纯白面具不知何时出现在方众妙的掌心。杨小福的鲜血被这面具承接,转瞬吸纳。
方众妙并指在面具上点画,一个个神秘的字符出现,相互勾连成繁复的图腾,金光闪现。
看见被金色字符覆盖的面具,所有村民都恍惚了一瞬,头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飘出来,令他们视野模糊,躯体沉重,昏昏欲睡。
这是魂魄离体的征兆吧?国师施法不像那些野路子的道人,需要跳大神,喷烈酒,燃火焰,也不用焚香念经,挥舞桃木剑。
两根指头隔空一划,一张面具金光连闪,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点化。
乡民们用力摇头,摆脱被摄魂的恍惚感,定定朝前看,随即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只见那金光微闪的面具竟缓缓变出一张妇人的脸,印堂发黑满是病气,紧蹙的双眉愁绪不散。
“真的是姚翠花!娘哎!”几个村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其余村民连着吸气,噤若寒蝉。
杨老头和杨老太脸色煞白,呆立当场。杨老大抬头飞快看一眼,然后便瘫成了烂泥。
国师掌心之中立着一张脸,眼耳口鼻俱是姚翠花的模样。
一念之间即可招魂,国师真是神仙!凡间种种岂能瞒得过神仙?这样一想,杨老大竟似猪猡一般粗喘,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杨族长强忍惊惧,指尖却颤个不停。他打死也没想到,国师招魂竟这般信手拈来!
阎王爷想要提审孤魂野鬼,也得在地府里开个公堂。然而这青天白日,苍茫大地,仿佛处处都是国师的道场。
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样的神威浩瀚、无所不能,岂会断不清一桩无头案?思及此,杨族长如坠冰窟,六神无主。好在与他一样被吓得肝胆俱颤的人还有很多,他这副模样并不显得怪异。
杨小福仰头看着被国师托在掌心的那张熟悉脸庞,不由哭叫起来,“娘,娘,我是小福!娘,我好想你!”
姚翠花垂眸看去,脸颊竟然淌下两行泪。
鬼也会哭啊!
但她的眼泪是无形之物,穿透国师的掌心消散成光点。整个院落变得阴寒无比,刚才还漫天普照的阳光现下已被厚厚的乌云覆盖,阴风穿堂,发出呜咽鬼泣。
村民们吓得缩成一团。
杨家人瑟瑟发抖,瘫软如泥。杨族长只喊了一声姚氏,嗓子就哑了。庞大的恐惧令他喉咙紧缩,呼吸不畅。
吴玉竹是最为镇定的人。
她抬头直视这张本该腐烂,现在却鲜活如初的脸,语带哽咽地说道:“弟妹,小福说你是被我毒死的。国师招来你的魂魄,想要问个清楚。弟妹,你告诉他们,我可有半分苛待于你?”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姚氏的脸。
姚氏似乎有些迟钝,痴痴地看着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徐徐说道,“嫂子待我掏心掏肺,每日为我煎药做饭,擦身换洗,未有苛待。我是病死的,与弟妹无关。小福,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婶娘奶大的孩子,将来要好好孝顺她。娘生了你,却不能养你,娘有罪……”
她脸颊又滑下两行泪,而国师的手掌已凝出一层薄薄的寒霜。那是阴气过剩的具现,一般人若是以此法招魂,骨头都会被冻裂。
杨小福舍不得娘亲离开,心中也很不甘,却极为担心国师的安危。
他揉着眼睛说道,“娘,您生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岂会怨怪您。您安心地走吧。国师来了,小福受她照拂,一定会好好长大的。”
听见这话,姚氏轻轻叹息,缓缓闭眼。面具上微微闪烁的金色符文趋于黯淡,而后彻底熄灭。
只是刹那,姚氏泛着病气的脸庞就彻底淡去,面具依旧是面具,纯白简单,只余下眼耳口鼻七个窟窿。
方众妙抖落掌心的寒霜,揉了揉杨小福的脑袋。
杨小福抽噎哭泣,小胖手用力搓着眼睛。他明明是被婶娘毒哑的,婶娘给他灌药的时候亲口说过,娘亲也是被她毒死的。为何娘亲要护着婶娘?
小孩子想不明白的事,在成年人看来却很简单。龙图等人交换眼色,心中不约而同地暗忖:看来这姚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是个糊涂鬼。
吴玉竹直勾勾地盯着方众妙,问道,“国师大人,敢问民女是否已经沉冤得雪?”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村民们就已经纷纷夸赞起来,“吴氏是个好的!”
“她哪里会害人!”
“她可是十里八乡最贤惠的媳妇!”
“她对待杨小福比亲儿子还亲!”
“小福是不是中邪了?否则怎会忽然变成哑巴?”
“国师,您别查案了,还是帮杨小福驱驱邪吧!”
杨族长心里大感快慰。杨老头、杨老太、杨老大三人从瘫软如泥的丑态中迅速恢复过来,一个个支棱着脑袋,苦大仇深地看向国师。
被国师这样冤枉,他们家能得到许多补偿吧?像国师这样的贵人,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他们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杨小福搂紧国师的双腿,满脸纠结痛苦。他真的没骗人啊!为何娘亲也帮着婶娘说话?他真的好委屈!国师,请您相信小福吧!
周围全都是责备他,斥他胡言乱语,祸害家人的声音,杨小福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就在他急得快碎掉的时候,方众妙揉着他的脑袋说道:“还有一位苦主,也招来魂魄问一问吧。”
吴玉竹正等着国师亲口给自己一个清白,听见这话不由愣住。
还有一位苦主?谁?
只见国师看向门外,缓缓问道:“李远山的亲人可在此处?若在,便给我一滴血用以招魂。”
李远山?那个大夫?吴玉竹心脏紧缩了一瞬,随后眼里便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国师,你尽管问,越问我只会越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