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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在塞连民众眼里,最完美的生活一定要有三样好东西——小嘬一口就会冒汗的烈酒、咸腻的酱猪肘、以及一把不会生锈不会变钝的好斧头。
对塞连文化颇感兴趣的唐纳德曾专门研究过这个传闻的起源,他认为这是塞连平民对向往的美好生活较为抽象的概述——烈酒象征着热情、充满活力、不惧严寒与死亡的健康体魄。猪肘象征物产丰饶的土地、富足快乐的生活。至于斧头,则象征着勇气与力量,以及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唐纳德从未觉得自己搞错了什么,直到饥肠辘辘的他抱着一块酱猪肘吃得满嘴流油,才突然意识到这传闻并没什么所谓的意义与象征。
只是因为大口吃肉很爽,再来口烈酒润喉会让大脑分泌大量的多巴胺而已。
饿了好几天,唐纳德感觉自己现在能生吞一头牛。当菲丽丝从背包里掏出一块猪肘递给他时,这个吃腻了珍馐美味的少爷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矜持,抱住猪肘便啃。大口吞咽肉食的质朴快乐让他忽略了喉咙隐隐的刺痛,直到他被嘴里的肥肉噎住了,难受得喘不上气,下意识把手伸向了菲丽丝背包里的酒壶。
“别动。”菲丽丝把背包揪了回来,取出另一个酒壶递给唐纳德。看他瞪大了眼,似乎有些不解,才不情愿地解释道:“我在那壶酒里下了毒。”
“为什么?”劳伦斯坐起身来问道。
“没有为什么,只是习惯而已。”菲丽丝面无表情地扶着他靠在树根上,然后拾翻着背包里的各种物资,将它们带在身上,“毒药是很可靠的武器,它可以被掺进食物里,涂在武器上,甚至直接洒在空气中…我只是尽量做周全的准备而已,因为当着目标的面下毒是完全没必要承担的风险。”
“你要干什么?杀人?”劳伦斯听出了异样,下意识挺起身问道。伤口似乎被撕裂了,他呲牙咧嘴地靠了回去,痛苦地喘息着。
“别乱动,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这些闲事干嘛?”菲丽丝撅着嘴啧了一声,从背包里翻出一卷崭新的绷带,凑到了劳伦斯身边,帮他涂抹药膏,换上新的绷带。
“你来这到底要干什么?”劳伦斯一把抓住了菲丽丝的手,有气无力地问道:“先回答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
左手拿酒壶右手抓肉的唐纳德停住了嘴,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对峙。他敏锐地察觉到菲丽丝眼中绽放出刹那柔润的色泽,但下一秒,她就甩开了劳伦斯的手,冷冰冰地反问道:“我出现在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但是…”
“别自作多情了好吗,你不会以为我是特意来救你的吧?”
喔…唐纳德的眉毛挑了起来,他猜到这姑娘是谁了,这发现让他手中的猪肘与烈酒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但你还是救了我。”
“嗯,举手之劳,是我一时兴起。”
劳伦斯沉默了,他眼中的沮丧让压抑的气氛又深了一层。
唐纳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在心里暗骂劳伦斯实在是蠢得可以,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敢对他明目张胆地表示同情。
“我欠你一条命,”劳伦斯诚恳地说道:“不管你要去杀谁,我都会帮你的。”
菲丽丝肩头的殷红绷带好像一道耀眼的光,刺得劳伦斯不敢直视她的脸。可惜,如果他在这时抬起头,就能看到姑娘眼中显而易见的矛盾。
“这不关你的事。”
劳伦斯总算听出了冷漠的口吻下藏着些许无奈,他知道菲丽丝不太习惯将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听。尽管菲丽丝也明白,劳伦斯只是在表达关心。
“至少,能跟我说说来这里的理由吗?”劳伦斯笨拙地寻找着突破口,哀求的口吻让菲丽丝不忍拒绝。
最终,菲丽丝还是吐露了她的目的——她要刺杀腓特烈三世,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家人复仇的机会。平日里腓特烈都在他的宫殿里处理政务,菲丽丝甚至无法潜入守备森严的宫殿外围,更别说进入皇帝的寝室了。但现在,机会来了——腓特烈御驾亲征,虽然他身边还是聚集了大量护卫,但战场上的变数总会为她提供许多便利条件。至少前线没有皇宫里迷宫般曲折的通道让他躲藏;禁卫们也会在战况焦灼时被调到前线,而不是仅仅被当成保护皇帝的一件摆设…菲丽丝说了许多必须在这动手的理由,劳伦斯却一点都没听进去。因为他很清楚,不管菲丽丝的准备有多周全,计划有多完美,刺杀皇帝都注定是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去送死,但他也无法说服她放下为家人复仇的执念。
“别去…”最终,他只能用力拽着菲丽丝的手腕,试图用眼中沉重而黯淡的光芒劝她回家。
暮色沉沉,道路昏暗未明。如果不能在天亮前出发,那菲丽丝将永远丧失复仇的机会。菲丽丝突然觉得自己很疲惫,她想直接离开,快点与腓特烈三世做个了断,但劳伦斯哀求的眼神刺痛了她,让她感觉原本矛盾的情绪更矛盾了。
“你弄疼我了。”她想找个借口,让劳伦斯主动放开她的手。
“抱歉…”劳伦斯皱了皱眉,手上没有丝毫放松。他在某些时候表现得的确不太聪明,但有时候恰到好处的笨拙并不惹人厌烦。
“假如我没遇见你就好了。”沉默地对视了许久,菲丽丝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这就注定了有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劳伦斯还没反应过来,姑娘就粗暴地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热烈地吻上了他干裂的嘴唇。劳伦斯的脸涨得通红,下意识闭上眼睛,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抱得更紧。女孩头发的气味使他陶醉,直到他感觉后颈挨了一记重击,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无力地向后倒下。他的意识仍然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他试图爬起来,却只能勉强活动活动发麻的手指。感受到女孩抽走了手,他的意识变得更清醒了。
“我们不会再见了,所以这样就好。假如不是命运的捉弄,也许我会很感激神明让我和你相遇吧。再见了,好心的骑士,背包里的东西是我给你的礼物,利用它们活下去吧!”
女孩的渐渐远去的声音洪亮又缓慢,好像只有这样劳伦斯才能听清。大气都不敢出的唐纳德看了一场好戏,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扔下猪肘扶着劳伦斯半倒半坐起来。劳伦斯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充满了悲伤与痛苦。唐纳德看了看手中的酒壶,不情不愿地将壶口送到劳伦斯嘴边,给他灌了一大口酒。
“好吧兄弟,虽然打赌是我赢了,但我会补偿你一枚金币作为安慰的。”唐纳德叹了口气,十分同情地拍了拍劳伦斯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劳伦斯才沉默地从唐纳德脸上移开愤怒的目光。他对自己无法阻拦菲丽丝感到沮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结果——也许菲丽丝会因为腓特烈三世身边聚集了众多禁卫而放弃刺杀。但他内心深处知道这不可能,菲丽丝吻了他,然后离开,这足以证明她早就有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我要去找她。”
“你疯了?就你现在这样,连剑都拿不动,还想干什么?去塞连人的营地送死?我听说爱情会让人变傻,但没想到能让你傻成这样。先好好养伤吧,不然现在你还能干嘛?”
“我能。”劳伦斯带着冰冷的决心说。“我必须救她。不计代价,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