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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刚到王府门口,一位身着宫侍服装的小太监在门前团团转着。
他一见马车过来,立刻飞奔上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王妃,四殿下突发急症,情况不容乐观。殿下指明要见您,还请您屈尊至安仁殿!”
薛洛吃了一惊,掀开车帘的手竟一时忘记放下了。
小太监见她未应,又哀求不止,“还请王妃赶紧!若是迟了……”接下来的话他也不敢说,只不停地拱手作揖,不住地祈求薛洛。
不等薛洛吩咐,李玄然一把将她拉回了帐子,神色冷凝,“洛儿,贤妃心性凉薄,为人狠辣,此事不要参与,我替你找个托词拒了。”
薛洛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孱弱单薄的小童,倚在长亭的围栏上,对自己露出羞涩而苍白的笑。她拉住李玄然,“我虽与他只有几面之缘,可瞧见他,总叫我忍不住心生怜悯。今日若是不见,恐怕今生都无法再见了。还是去一趟吧,好吗?”
瞧见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李玄然也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好吧,我陪你一同去。”
掠羽一甩缰绳,马车便立刻朝着皇宫疾驰去了。
到了安仁殿,院中站了乌压压一片侍女,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内殿里,传来若有似无的责骂声和哀泣声。
甫一推开门,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口中发苦。窗户紧紧地闭着,窗下站着面目狰狞的贤妃,怒骂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和侍女。再往床榻上瞧,四皇子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似睁未睁,竟透出大限将至的死气。
薛洛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疾步走到床边,抬手去探他的额头,“四殿下?”
四皇子听见声音,费力睁开了眼睛。朦胧的视线中,瞧见了自己思念已久的青裙阿姊。他的眼睛闪现出弱弱的光彩,用极虚弱的声音,礼貌问候了一声,“王嫂,你来啦。”
薛洛扯出了一丝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愉悦些,“你差人来寻,是有什么事想让我替你做吗?”
此时,贤妃的责骂也告一段落,她虎视眈眈地看向薛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四皇子将头微微侧了侧,看向贤妃,“母妃,你和他们都出去吧,我想和王嫂单独说会儿话。”
“不行!”贤妃厉声阻止,“这些奴才我打发了,但母妃必须要守着你!”
四皇子执拗地把头转了回去,紧紧抿起了嘴,不发一言。过了没一会儿,他的脸色逐渐涨紫,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
贤妃慌乱不已,“淙儿,你别生气,你不能生气!母妃出去,母妃出去!”说完,就狠狠地踢了脚边的侍女一脚,“还不快给我滚!”
众人手忙脚乱地退出去后,房间内恢复了难得的宁静。薛洛起身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阳光和微凉的春风便从窗缝中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随后,她将开了盖的药罐子盖上盖子,把药碗放到了风吹不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又坐回了床边,柔声问:“好点儿没?”
四皇子点了点头,轻轻的笑,“谢谢王嫂。”
薛洛替他掖了掖被子,“你还小,慢慢养着,病总会好的。我小的时候也像你一般体弱多病,现在也大好了。”
四皇子摇了摇头,露出了不符合他年纪的苍凉笑容,“王嫂,你不必宽慰我,我知道的,我快不行了。刚刚,太监也去禀告了父皇。我想着,最后见你一面。”
薛洛喉头哽住,笑着理了理他的鬓发,“你还没说,想让我为你做点儿什么?”
他却回忆起了过去的日子,“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在生病。我想研习医学,有朝一日,自己把病治好。可母妃却不许我学,她说,身为皇子不可习医道,这是自甘堕落。所以,我一直在偷偷研习,不让母妃发现。医书也做了伪装,全靠小五给我掩护。”
说起五皇子,他的笑容显得生动了许多,“王嫂,你送我们的故事书,我和小五都很喜欢,可我更喜欢你送给我的医书、药钵和对牌。因为你,我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外面的人各种各样,原来学医也是一件值得的事,是可以悬壶济世、造福世人的。”
薛洛忍住泪意,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若是还想看,我明日就差人再多送一些来。或者,我让你王兄为你找个太医院的老师,亲自教授你。”
他摇了摇头,“王嫂,这些年,母妃因为我的病,终日惶惶。小五活泼可爱,可却更加令她痛彻心扉。若我走了,恐怕她会为难杨美人和小五。你若是有余力,还请你时常看护他。”
弥留之际,他考虑的,却是与自己并非同出一母的弟弟,担忧的,是旁人的处境与安危!
他也不过只是个稚童而已!
薛洛转过头,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脸已换上了笑容,“你小小年纪,心思这样重,可不利于养病。”
他也笑了笑,终于说到了自己要拜托薛洛的事,“王嫂,我有一封手信,是给小五留的。他虽与我年岁相仿,但心性尚幼,还看不懂。我想请你替我保管,等到他总角之时,再转交给他。”说完,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吃力地交到了薛洛的手上。
薛洛只觉得手上的信有千钧重,“你给我做什么?等你好了,你亲自给他。”
四皇子摇了摇头,“王嫂,我好不了了,我心里清楚。”
薛洛垂首,一阵沉默。
正当此刻,门外有人高声呼唤,“陛下到!”
四皇子把信压在薛洛的手上,面露渴求,“王嫂,拜托了。”
薛洛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信塞到了自己的袖笼中。
皇帝阔步进来,神色是毫不掩饰地焦急,“玄淙,父皇来了!”
四皇子想要起身,却被皇帝一把按住,“你好生歇着,不必行礼!”
薛洛默默地退出了内殿,站到了正厅的匾额下。
二人低低交谈着什么,薛洛已无心再侧耳细听了。
最后,她只听见四皇子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最后一句完整的话,“父皇,玄淙不孝,不能常常侍奉您左右,往后,还请您,保重龙体,若有来生,玄淙,与您再续父子情……”
皇帝声线颤抖,悲戚不已,“玄淙!”
薛洛抚在心口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她知道,这样一个幼小、柔软、善良、宽厚的生命,就随着还未温暖的春风,悄然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