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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回到大夏,你就不再是出使陈国时,受尽万民拥戴的丞相,而是成了被天子放弃的一枚废棋。试想,这从天堂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感,你能承受得住吗?”
青年男子一语毕,又一语其:“昔日对你唯首是瞻,以你为首的同僚们,一个个都会背叛你,选择忠于天子,将手中的剑刺向你。他们踩着你,欺辱你,争相恐后踩着你的脊梁骨往上爬,而你摔在泥坑里,成为他们攀附帝王的垫脚石。
试问这个时候,你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面对苏记恩的沉默,青年男子战斗力拉满,持续输出:“从前,是那些人讨好你,奉承你,巴结你。而今却反过来,成了你去求他。可他们不是你,他们不如你富有仁爱之心。他们不仅不会给你机会拉你一把,他们只会蓄意报复,落井下石踩你一脚。
越是将你踩得深,昔日他们求你时低人一等的屈辱过往,才能得到慰藉。”
苏记恩的脸已经寒得能滴墨。
他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深想的阴暗一面,此刻被青年男子一针见血的拎出来。
无论他是否接受,事实就如青年男子所言这般。
从陛下将他的两个儿子赐婚给长公主与三公主那一刻起,从他收到儿子家书起,陛下对他这个丞相已经不再寄予厚望,他的陛下趁他离京,正逐步将他架空。
可是,这一切,眼前人又如何得知?
明明作为质子,远离权力中心,他不该知道得如此清楚明了的。
除非——
苏记恩想到了什么,突然觉得全身发冷,他目光定定看着青年男子,“你作为大夏皇室,大夏送来陈国的质子,你代表大夏。但是,你为什么要背叛大夏效忠陈国?”
都这个时候了,他如果还听不出来姜渊是在挑拨离间,那他这个丞相真的白做了。
“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你大夏皇室子嗣的身份?可对得起供养着你的大夏子民?”苏记恩看着青年男子,他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大夏的小殿下竟然做了卖国贼,成了陈国安排来说服他的说客。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青年男子看着满脸愤怒,对他透露出满眼不可置信的苏记恩,没忍住笑了:“大夏皇室子嗣的身份,有什么了不得,可炫耀的吗?你若喜欢,我送给你啊。”
苏记恩对青年男子的态度十分气愤,“你既为大夏皇室子嗣,享天下供养,为天下百姓牺牲乃是你应该做的事。你不该因此怀恨于心,背叛你的国家和子民!”
青年男子对于苏记恩的脑回路很难苟同,他把玩着茶杯,眼神玩味的看着因他叛国而气得暴跳如雷的苏记恩,他道:“我可没受天下供养。”
不等苏记恩发难,青年男子直接开口:“就算我因大夏皇室子嗣身份受天下供养,但也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而我来陈国做质子,却为大夏和大夏子民换来十五年两国和平,难道不足以抵消了我享受的那五年天下子民供养吗?
若真要等价交换,大夏和大夏子民,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君臣,可还欠我十年供养呢!我都没找你们算这笔账,你算哪个葱哪个蒜,敢来跟我讨论天下供养这件事?”
苏记恩看着强词夺理的青年男子,他道:“按你所言,这也没错,可你为何要背叛大夏成为陈国养的一条狗?”
“在你看来,我放弃大夏皇室子嗣的身份选择归顺陈国,从高高在上的小殿下沦为陈国君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是亏本的生意。可在我看来,我稳赚不赔。”青年男子撑着桌子起身,他迎风而立,“一个五岁的孩子,被自己的母国送来敌国做质子。战败国送来的质子,你觉得他会受到怎样非人的虐待呢?”
青年男子话音落下,他解开腰间系着的腰带,青衫一脱,露出自己伤痕密布的身体,他将自己身上的伤疤展示给苏记恩看,“看到了吗?我身上这一道道伤,是这十五年间,我日复一日遭受的。
他们在我身上炼毒,他们驯化我做狗,他们日夜不停歇的鞭打我,用烧红的烙铁在我身上烫字,他们敲断我的腿骨、手骨,帮我治好后又故技重施——”
青年男子回头,他看着目露惊骇的苏记恩,“我为了大夏忍了整整十五年,为大夏争取了十五年的和平,我不愿再为大夏而活,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凭什么指责我背叛大夏?你以什么身份?你代表谁来质问我?别说你没这个资格对我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哪怕是你誓死效忠的天子姜夕政站在我面前,他也没这个资格。他不仅没这个资格,他还要朝我下跪,向我赎罪!”
青年男子对着苏记恩一通控诉,发泄出心中积压许久的仇恨与愤懑后,他又恢复成那副要死不活,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慢条斯理的将衣衫穿了回去。
苏记恩已经在青年男子亮出身上的伤疤以及一通质问后彻底沉默,他从未见过谁的身上,有如此密集的伤疤。
毫不夸张的说,眼前的姜渊,除了他这张脸,和他这双手完好无损之外,他身上没有一处皮肤是好的,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让他一阵颤栗。
青年男子坐了回去,他抬眼望着苏记恩,“替我带句话给你的王:他那皇位得来不正,迟早,要物归原主。”
话音落下,青年男子又道:“你是大夏丞相,但不久之后将会彻底沦为大夏天子手中一颗毫无利用价值的废棋。他能亲手杀了他的太子哥哥逼父退位,对于你这臣子,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苏记恩迎上青年男子的笑,只觉得通体发寒,他突然觉得前途一片渺茫,明明是康庄大道,明明一片光明璀璨,可如今大雾起,伸手不见五指。
他想起离开大夏时,苏倾玥说过的话,再结合如今远在万里之地的丞相府正在上演发生的事。
在这一刻,苏记恩的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不想沦为废棋,落得满门被灭的凄惨下场,作为过来人的忠告:趁早易主。”青年男子一语落,又一语起:“我在陈国,等苏丞相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