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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快速走向前,陈羽西把韩子钦紧紧护在身前,左手用力扒拉开人群,挤了进去,挡在了外婆的身前,对围着的人大声怒喝:“你们想干什么?”
陈羽西的高个头和气势让围着的人不觉间后退了一步。
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人群让开一个豁口,他慢悠悠走了上来,语气和蔼:“家里有年轻人啊?这就好办啦!事儿呢是这么个事儿!我们金龟山呢,马上要开发啦,赔款金额和房产分配政策都非常不错,整个村子共计126户人家,125户人家都签字同意了,只有你们家老太太不同意!人家说了,主要是看中山顶上这片地方,江老太不同意,那影响的可是整个村子的发展!就算我这个村长同意,你问问这些村民同不同意?”
“不同意!”
“赶紧签字!”
“人家给的钱已经够多了,绝户头,不要贪心不足!”
“不要这么自私!”
刚静下来的人群立刻又群情激愤。
陈羽西内心冷哼,这个村长明摆着教唆村民的子女来逼人签字!
这些人穿得人模狗样,都很年轻,估计下面的私家车都是他们开来的,平常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村长是吗?能不能这样,你们先回去,我来劝劝,明天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陈羽西自信的样子让村长很满意,看来这个说话软软的年轻人可以做主,年轻人就是懂事多了。
“好,明天中午吃饭前没有信儿,大家伙儿再来!”村长甩了甩手,迈着八字步率先离开了,一群人紧跟着村长的身后,也跟着离去了。转眼间,山顶上又恢复了平静。
“我不会签字的!除非我死!”江老太把手一甩,对陈羽西擅自做主非常不满,两步跨进门槛后,立刻把门从里面插上了,连韩子钦都关在了门外。
韩子钦满脸歉意地看着陈羽西,刚刚的开心消散一空。
“我先进去问问!”韩子钦把熟食放在了凉棚下,扭身拍着门,叫着里面的人:“外婆,开门让我进去啊!外婆,外面好冷!”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韩子钦推门进去了。
陈羽西木然地坐在凉棚下等着,看着不远处那棵大大的树,冬天了,树冠还是很茂密,树叶仍旧是绿的,树冠下几个防水袋在风中剧烈抖动着,是她们上次挂上去的愿望。
山顶的风越来越大,须臾,天上开始飘起了雪籽。
一颗颗小小的雪籽在北风力量的加持下,扑面而来,打在陈羽西的脸上,生疼。
陈羽西抬起左手腕,看了看时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进去吧,冻到了吧?”咯吱一声,门开了,一个毯子裹在了陈羽西的身上,跟毯子一起的还有一个温暖的拥抱。
“不冷!看,下雪了,2009年第一场雪!”陈羽西扭身把韩子钦接到了怀里,用毯子裹了起来。
“外婆为什么不肯签字?不是个好事情吗?”
“这里埋着外公和舅舅,她想守着他们!而且,他们走了还不到十年!”韩子钦拉了拉陈羽西的衣角,语气里含着委屈:“我也不想他们把许愿树挖掉,上面有我们的心愿!”
陈羽西紧了紧胳膊,小声说:“你的心愿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韩子钦脸羞地通红,轻轻掐了一下陈羽西的腰,“你好烦,偷看我愿望!”
陈羽西亲了亲怀里的人,想起刚刚村长的称呼,向韩子钦问道:“那个村长为什么叫你外婆是江老太?你外婆姓江?”
“外婆姓什么我不知道,是外公姓江,村里面都喜欢叫外婆江老太!”
“哦。也是,我也不知道我外婆叫什么,我连你妈叫什么都不知道,每次我妈都叫她韩大姐,我还以为你妈也姓韩呢!”
韩子钦仰着脸笑着问:“你妈妈呢,叫什么?你每次都叫她王女士!”
“王中华!酷不酷?”陈羽西说完自己都笑了。
“好…酷啊!”韩子钦想笑,但想到王女士是自己的…只能憋着,身子却忍不住在陈羽西怀里抖着。
“想笑就笑好啦,我跟我爸有机会就笑话我妈!我妈也不在乎,两只手,一手一只耳朵,拽得我跟我爸叽哇乱叫!”
“你是该!嘴巴上占便宜,耳朵上就应该长记性!”韩子钦想起了王女士交代的制服陈羽西的绝招,忍不住就伸出了手,放在了陈羽西的耳朵上,轻轻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后就松了手。
舍不得!
陈羽西看韩子钦心情好了许多,故作轻松问道:“我想看看你外公和舅舅的墓地,能带我去吗?”
“他们是…土葬!”韩子钦犹豫了一下,不太想带陈羽西去看,“不太干净。”
“没事!想去看看!”
“好!”
韩子钦起了身,把毯子随便叠了叠,放在了椅子上,拉着陈羽西向大树的方向走去。
经过大树后,又走了大约50步,出现了两个小土坡,很简陋地竖了两块木牌子,牌子上用黑炭写着歪歪扭扭的字,风吹雨打下,有一些模糊。
但是,土坡上很干净,一点野草都没有,前面还放着很新鲜的祭奠物,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在维护。
陈羽西第一次看到这种埋葬方式,满怀敬意中,小心翼翼往前走着。
“外婆没钱买墓地,我妈记恨外公生前重男轻女,不让她上学,耽误了她一辈子,不肯出钱给外公和舅舅买墓地。可是,她现在,不也重男轻女么…”
韩子钦的声音里尽是哀伤,这是农村里千百年来持续上演的故事,一边怨恨,一边活成了所怨恨人的样子。
“寒假跟我回东北吧!”陈羽西拉住了韩子钦的手,“我带你去拜我爷爷!拜了他,以后,你就只能是我的了!”
“陈羽西…”韩子钦紧紧抓住了陈羽西的手,她知道陈羽西每年过年都要回东北老家,即便她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从来没有断过,东北老家是他们陈家的根。
“不用害怕,我家里亲戚关系很简单!”陈羽西拍了拍韩子钦的手,看着模糊的木牌问道:“外公、舅舅叫什么名字?我先来拜拜他们,只是没有拿祭品,难为情!”
“我把熟食拿来好不好?你等我一下!”韩子钦说完迈着小碎步往回走,走出几步后又跑回陈羽西身边,对她说:“我外公叫江河,我舅舅叫江海,很好记的!”
陈羽西脑海里滚动着其中一个名字:江海?
她拉住了韩子钦,呼吸有点炙热,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问道:“他们哪一年去世的?”
“2000年!”
一阵寒风吹过,陈羽西觉得浑身发冷,两个木牌被风刮得东倒西歪,在风中呜咽着,就像人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