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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破军-第九章 复生【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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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洲……那个鲛人、如今是否获得了一生追求的自由?

“少将,战场清扫完毕,是否拔营返回空寂城?”耳边听到副将的禀告,他挥挥手,表示同意——在寒洲倒下、战斗结束的刹那,仿佛杀气忽然消解,帝国少将眼里妖鬼般的冷光暗淡下去,换之以极度的疲惫。

终于结束了……如意珠握在手里的时候,内心坚硬的壁垒仿佛咔啦碎裂。“复右权使的尸体,如何处置?”宣武副将看过云焕暴烈的一面,此刻战战兢兢,事无巨细地请示。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惹怒这尊杀神。

“一个蠢材……在毒河里潜游了那么久,就为了回来送命。”云焕低声喃喃,想起石门洞开那一刹、寒洲满身脓血的样子,以及最后一刻脸上奇异的微笑——那种超越了生死爱憎的笑容,在生命最后一刹变成匕首,深深扎入了少将空洞漠然的心里。

一个鲛人……怎能有如此的笑容?那个笑容、居然和师父脸上的遗容一模一样——那是令他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敬畏的东西。

“带回去,路上遇到赤水就投入水里。按照鲛人习俗水葬。”云焕站了起来,烦乱地下令,顿了顿,厉声补充,“不许毁坏尸体——若敢私自挖取凝碧珠,凌迟处死!”

“是!”宣武副将恭谨地领命退下。旁边狼朗听了,略微诧异地抬头看了这个脸色苍白严肃的破军少将一眼。

“回城!”云焕不想再在这个尸体横陈的修罗场上多呆,翻身上马,“回空寂城!”马蹄踏动黄沙之时,手握如意珠的少将转过头,不易觉察地抬头看了看天——那一片孤云已经没有了踪影。

半夜时分,大漠上冷得彻骨。

狼朗的甲胄上结上了薄薄一层冰,稍微一动、就喀嚓喀嚓地往下掉。但他和手下的士兵都不敢活动身体,恭恭敬敬地等呆在古墓外。

分明已经完成任务、可破军少将却没有急着返回帝都复命。这几日带着士兵来这个曼尔哥人的圣地,吩咐众人在外头等候。第一二日、每天傍晚云焕开门出来,拖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水草和几具曼尔哥部牧民的尸体。第三日起,少将再也没有清理出尸体,却依然一进去一天。外头守着的士兵心下疑惑,但严格的军纪让他们不敢相互间交头接耳。

只有狼朗心里是明镜也似。这座古墓里到底是什么,这片大漠上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甚至那些每年来祭拜的牧民,也不知道那个被他们视为“女仙”的女子究竟是谁。

那是隐居于此的空桑前代剑圣:慕湮。

几十年前,荒漠的盗宝者里曾经有过“白衣单骑”的传说。那些凶狠的盗宝者都说:百年来这片博古尔大漠上游荡着一位白衣白马的女子,手中操纵着闪电化成的利剑,一击便让鸟灵沙魔辟易。在白衣单骑的女子游荡于荒漠的那段时间里,便是最凶恶的盗宝者,都不敢肆意杀戮。

那个“白衣单骑”的传说、消失在五十年前霍图部叛乱之后。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与巫彭元帅一战后血脉衰竭,空桑女剑圣从此隐居在空寂城外的古墓里,进入了断续的长眠。只有在每年五月月圆之夜、空寂之山上恶灵杀戮牧民时,她才会被号哭和祈祷惊动,出来驱恶除妖。于是,她又成了这片大漠上的“女仙”。

而他,受命呆在这片荒漠上,注视着那一道闪电般的光华已经十四年。

巫彭元帅庇护了这个遗族的孩子,让他不至于在流放中死去。在他十五岁时,巫彭大人便将他安排进了空寂大营的镇野军团中,当上队长。觉得巫彭大人这般提拔自己、必有重任,他等呆着进一步的指派——然而元帅要他做的,竟只是在这片广漠中,监视着一个古墓里的残废女子。

每年一次,他伪装混在那些牧民中,抬头看着半空中和鸟灵混战的女子,看着那一道道裂开夜空的雪亮闪电。被那样的剑技和身姿所震惊,他忽然明白了:难道,那古墓里的人……就是巫彭元帅所倾慕的么?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帝国元帅吧?

而胡思乱想的年轻军人不曾知道:正是与这个女子五十年前的一次交锋,被所有战士视为神的元帅才失去了一只手臂!

他受命监视了这座旷野里的古墓十四年,将人生中最鼎盛的那一段岁月耗费在观望中,而且莫名原因。他一直是个旁观者,看过无数不相关的生命起落。

他看到牧民孩子在墓前嬉戏,其中居然有一个冰族的孩子。那个坐着轮椅的白衣女子在墓门口微笑,指点着那个冰族孩子的剑技。她的精神似乎很不好,经常要停下来歇息——在她歇息的时候,那个孩子便捧着剑站在轮椅后面,安静地注视着师父、阴郁的眼里对别的东西视而不见。

因此,在那个少将来到空寂大营时,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学剑的冰族少年——什么都变了,只有那一双阴郁的眼睛一如当年。那个瞬间、他霍然明白。原来自己只是巫彭元帅深埋的又一步棋……直到云焕走到了“破军少将”这样显赫的位置时,才显露出了自己十四年观望的含义所在。

所以,在元帅紧急密令他探察墓内情况的时候,狼朗丝毫不意外。

在周围战士眼睛里都露出疑惑的时候,也只有他丝毫不动容,看着少将进入古墓。他知道墓里的那个人是谁——他此刻想知道的,就是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大漠深夜的冷风吹在甲胄上,冷彻入骨。

就在狼朗忍不住开始轻轻跺脚的时候,忽然眼角掠过了一丝白光。他诧然抬首,看到漆黑的天幕里划过一道流星。然而那一道流星却是向着这边坠落的,在眨眼间一闪而至,准确地落入了古墓那个高窗中。

所有士兵面面相觑。只有狼朗变了脸色——在光芒没入窗中的一刹、他看清楚了:哪是什么流星?分明是一个白衣白发、骑着白色天马的女子!身影是虚幻的,刹那间穿过了狭小的窗口,没入古墓!

空桑的冥灵军团?

“少将!少将!”狼朗大惊,迅速扑到墓门口,单膝跪地,“空桑人来了!”此语一出,全军耸动,刀兵出鞘声里、却只听云焕声音沉沉从墓里透出:“原地呆命!”

黑暗一片的墓室内弥漫着森冷潮湿的水气,只有最深处有暗淡的烛光透出。

云焕霍然回头、注视着暗夜里纯白色的女子。白色的长发、白色的衣衫、白色的肌肤,身畔牵着白色的天马。整个人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柔光,虚幻得不真实,如一触即碎的影子。在看到地底冷泉中永久沉睡的女子时,来人双肩一震、忽然间以手掩面。

少将看着女子身侧那柄佩剑,眼里闪过迟疑的光:“你……是白璎?”

白色的女子不易觉察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看着古墓深处穿着少将军服的冰族战士,薄唇抿成一线。“你是谁?”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杀气的军人,白璎下意识地感觉到了排斥。

“我是云焕,白璎师姐。”打量着前来的空桑太子妃,云焕心里杀机一动,但很快按捺了下去,平静地回答,“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面。”

“我不是你师姐——师父并未将剑圣之位传承给你,你已被逐出门墙。”白璎冷淡地回答,忽然间她惊觉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焕,脱口惊呼,“所以你把师父杀了?是你把师父给杀了?!”

“不是我!”云焕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一拳捶在身侧石壁上,石屑纷飞。他厉声分辩:“不是我!我没有杀师父——那毒不是我下的……不是我!”

不知为何,那般盛怒的声音到最后却低了下去。云焕颓然后退、用手支着额头。“是我。”他忽然安静下来了,抬眼看着来人,“是我害死了师父。”

在接触到那样的目光时,白璎不自禁的震了一下,不知为何感到某种恐惧,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说到底是我害了师父……”指缝里的那双眼睛冷了下来,云焕的声音犹如梦呓,“所有都是我带来的——弄脏了这座古墓……怎么也洗也洗不干净了。”白璎诧异地看到了地上跌落的水瓢,然后看到了四处散落的布团和水桶。地上、四壁甚至屋顶都是湿的,显然这座古墓里有过惨烈的死亡,而眼前这个人曾花了无数的力气,试图彻底清洗这里,直至疲惫不堪。

“果然不是你。”忽然间她就确定了,脱口道,“是谁?”

“一个鲛人。”云焕眼里又露出那种锋利的光芒,“但我不会告诉你是谁——这个仇我来报!我不会假手他人,也不许你和西京插手!”

“鲛人?”白璎一惊,然而看到那样的眼光、却知道决问不出什么。

“既然你不愿认我当同门,我也不稀罕这个师姐。除了师父,我并不承认师门中其他任何关系。”云焕站直了身体,看着前来的空桑太子妃,“我们注定要成为对头,但至少不要在这里拔剑——师父不希望看到同门相残,我必不会逆了她的意思。但我决不是个束手就死的人。”

“我只是来送灵。”白璎不动声色地回答。

“送灵?”云焕一怔,猛地明白过来,“哦,我倒忘了你们空桑人的风俗!”

“离师父仙逝已经有十二天了——今日是送灵之日,若不按空桑习俗诵咒燃香,人的魂魄便无法通过北方尽头的九嶷,去往彼岸转生。所以我连夜赶来。”白璎眉间肃穆,“只可惜西京师兄还在泽之国,无法分身前来。”

“原来如此……难怪你不惜冒险从无色城赶来。倒也难得。”云焕沉吟着遥想大陆另一边密布的战云,眉间不知不觉又拢上了白璎极度厌憎的杀戮表情,“西京在那边是被飞廉缠住了吧?居然还没死?倒是命大。”

“我要开始送灵了。”截口打断,白璎冷冷看着云焕。然而沧流少将并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冷泉中心那一张轮椅上沉睡的人,声音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先帮我擦掉那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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