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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是一座八角凉亭,虽然不大,倒还整洁,亭上悬着一块黑漆牌匾“如是亭”。
池桃不解:“为何到这里来?”
谢遥笑道:“今儿月色好,就算是来赏月,跑这一趟也算值了。”
池桃见天上悬着一轮满月,才恍然想起今日应是十五了。山脚下的京城繁华,几条主干路张灯结彩,恰似银河落在了地上,却并未夺了月色的光华去,月光泠泠如水地洒满人间,将人世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
已是入秋了,草木却还茂盛,秋虫躲在暗处,不时发出几声悠长的鸣叫,越发显得寂静起来。
池桃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草木清气的空气,微凉的空气直入肺腑,令她精神一振。
她不再说话,倚在栏杆上望着月亮。
谢遥从怀里摸出两只小酒壶,递了一个给她:“你从来都只有劳心劳力的,也该给自己个空挡喘口气。”
池桃惊喜地接过闻了闻:“好香。”
“是我高价从内侍手里买的,叫玉梨春,汾酒做的底子。”
池桃饮了一口,这酒入口绵香,酒劲却颇大,她感到带着梨子清香的酒液经过喉咙,流入胸膛,浑身便暖洋洋地舒服了起来。她眯起眼睛:“我本来小本生意做得好好的,天上掉下来阿楚,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不管她——她娇生惯养,又心无城府,落在江湖上不到三天怕是骨头都没了。”
“就是没有阿楚,你也是操心惯了。我看你张罗起了春凝雪,怕是给你姐姐和你家那个长工准备的吧?你要让他俩凑一对?”
“……”很明显吗?她纠正道:“邵成不是长工,是我的合伙人,对了,也是你的。我虽然看起来是男子,可年纪小,容易招来是非,家里有邵成在就安全多了。我不在家时也不必担心姐姐的安全。”
“你才多大,只顾着惦记别人。”
池桃抬眼看了谢遥一眼:“今天谢公子怎么这样奇怪,只说我的事?”
谢遥脸色一红,清清嗓子:“我这不是有感而发么…”
池桃前世见识过的人、事不知凡几,论演技、论洞察力只会比人更精通——她做的每件生意都事关生死,怎敢大意。到了这个时代,虽然人小力微,却到底没了最大的那个威胁,又本来就不是扭捏守旧的古代女子,便索性把话说开了,免得以后麻烦,笑道:“谢公子该不是真个瞧上了我,要抬我回去做姨娘吧。”
谢遥一噎,咬咬牙,似是下了决心:“你可愿意?”他急急道:“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若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定然娇羞庆幸,谢遥出身高贵,外祖父为宁远侯,父亲是户部侍郎,且谢遥也不是那等纨绔子弟,未来前途无量。以池桃这等身份出身,嫁给谢遥,且是府外抬进来的良家贵妾,又与他有些共事的情分,已是大大的高攀。
不过池桃并非出自本土,对婚嫁之事本无心思,而且做妾……无异于自投罗网入牢笼。
“你我还是做个合伙人最好。”她扯下身畔伸进亭子的一支野花,放在鼻尖轻嗅,“我借你的势,你用我的手艺,顺顺当当地赚些钱,岂不更好?”
谢遥心里如同被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的滋味。
竟然人家根本没瞧上自己……
池桃怕他钻牛角尖,笑道:“我一向男装示人,出身又差,毫无根基。谢公子不管瞧上我什么,都不值当的。”
“什么叫不值当?”谢遥皱眉,“你虽然相貌普通,可聪明机灵,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他抬起头来:“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家里的情况复杂,但是我会照顾好你,也会照顾你姐姐和邵成,你不必再这样辛苦。”
相貌普通?
池桃第一次听见别人给自己的容貌这样的评价,不由一噎,摸了摸自己易了容的脸,把白眼收了回来,笑的好整以暇:“正是呢。所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我连我姐姐和阿楚的颜色都不如,更不用说那许多绝色女子了。若论聪明机灵,我想谢公子还是与女子接触少了些,我这样的人绝不少见。谢公子还是去了这念头的好。”
谢遥失望不已:“你竟如此不愿。”他是聪明人,便也不再劝说,转而道:“既然如此,你便当我没说过这事。”
池桃知道社会环境对人的价值观影响深远,在谢遥看来,纳自己为妾还是对自己天大的好事才对,笑道:“那是自然,买卖不成仁义在么。”
谢遥回想了一遍这句话,不由一笑:“买卖不成仁义在?这话随粗,细想倒也有些道理。”
他天性潇洒,并不将池桃的拒绝当成耻辱,反倒对池桃多了几分尊重,也多了些朋友似的随意:“等阿楚的事情完了,你还在京城吗?”
氛围由原来的略带暧昧变成了朋友间聊天的轻松,池桃也被这轻松渲染,靠在柱子上望着月亮,眼睛亮晶晶的:“我没有想好——我只想给我姐姐找个安身的地方,把她安顿好,我便天大地大,四处走走,也见见这时候的山河。”
“怎样算是安顿好?”
“说起来现在也差不多了,邵成已经完全能支的起春凝雪,和我姐姐也已经熟悉得很。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娶她,毕竟在他和外人看来,我姐姐都嫁过一次,不算良配。”
池桃本以为这次以后谢遥要隔些日子才会来竹枝巷用饭,没想到第二日午后他便来了。
“端王要在饮园设宴,请的是京城所有重臣家里的公子少爷,端王妃也请了所有的女眷,说是趁着秋高气爽,请大家好好玩乐一日。”
“有多少人?”
“具体还不知道,不过应不在少数。端王和王妃一向以好游好饮闻名,他们出面宴请,多少人都巴不得得张帖子呢。且夫妻一同办这宴会,大家心知肚明是给京城里得公子小姐相看的机会,纵使与端王并不亲近的人家,也会抓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自家的孩子带了来,万一能谋个好姻缘呢。就连我母亲,也被我父亲再三托付,要带着我妹妹同去。”
池桃愕然:“你妹妹才十岁。”
谢遥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所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年龄尚小,还不着急婚事,可若是能在这次宴会上出出风头,或是给夫人太太们留下点印象,也是极好的。”
池桃想到谢遥家里的情况,不禁皱眉:“只怕是宴无好宴。”
“正是。所以我已经叮嘱母亲身边的嬷嬷,当日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务必得让我母亲出不了门,这样我妹妹也去不成,少我许多担忧。”
“那你……”
“我自然得去。”他看了池桃一眼,“有这样的大动作,端王八成是要……成败在此一举。”
“我也去。”池桃对忠君思想没什么看法,只是想到阿楚,“我想假的那位郡主一定会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我不能不管。”
池桃不说话了,脑袋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混进饮园。
谢遥无奈地看着她:“行了,到时候你打扮成小厮跟着我吧。不过你怎么谢我?”
池桃抿嘴笑道:“我是谢公子的厨子,自然是问您今天晚食想吃什么?”
谢遥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檀木椅上,摆出一副大爷样子:“唉,我以为你都忘了还有给我做饭这活计。”
“快说。”
谢遥露出嬉皮笑脸来:“今儿庄子上送来了几篓螃蟹,我让人给你送去。都说这上秋的螃蟹好吃,不过别人做的我都觉得腥得很——想尝尝你做的滋味!”
池桃不等申初关店便早早回去,叮嘱邵成和池杏照应店里。刚到家便有人来敲门,听雨指挥着人抬了两小篓螃蟹进来,一如既往地多话:“池小郎君,这是今日庄子才送来的,那边拣了稻田里出的都是极大极好的,您掂掇着做个什么。我们公子可怜呀,含着金汤匙落地的,却空在这富贵堆里头,什么也吃不得喝不得,尝不出滋味。多亏有了小郎君,我看他今年身子骨都好了许多。”
池桃受不得聒噪,连忙把听雨打发走了,揭开篓子,只见俱是泥爪蟹,个个都有比茶盘还大一圈,青壳白肚,都精神着,张牙舞爪地甚是威风。
她见蔬菜架子上恰有昨日集市上买来的并州橙,顶枝带叶,极大浑圆,又还有阿楚吃剩下的几颗荸荠。便先起了蒸锅,将螃蟹洗刷干净上锅蒸了。将橙子从上部截开,将橙肉掏出待用,又把五花肉混着荸荠细细切做臊子,与一半橙肉混在一起,撒上少许盐等调料拌匀腌上。
螃蟹差不多蒸得了,等螃蟹晾凉,池桃将蟹壳揭了,挖出蟹黄蟹膏,又剔了好些白生生的蟹肉出来,与原先做好的肉馅儿混合拌匀,灌入橙皮内,将原先截下来的顶盖原样盖上。
再洗了米,熬了一锅碧莹莹香喷喷的碧粳米粥,再做两三样精致爽口小菜,烙了松仁小酥饼,便等着谢遥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