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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妘喉咙咽了咽,感受到宣穆都目光也投到了自己身上来,她不是很自在地道了一句:“有些热。”
裴涿邂轻笑一声,笑声低低似是从喉间溢出:“已是入秋的天,苏姑娘还这般热,莫不是炭火烧的多了些。”
苏容妘刚想反驳一句,却是莫名觉得有些不对来。
“裴大人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人给我送了炭火竟也是瞒不过大人的耳目。”
裴涿邂略一挑眉:“苏姑娘此言夸张了些,只不过你那炭火,是我叫人送过去的。”
这下苏容妘倒是一怔,看着裴涿邂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又觉得他是犯了什么毛病,怎得这般好心?
她还有些不信,轻声问:“可那些炭火,不是我妹妹叫人送过来的吗?”
“我让的,不行吗?”裴涿邂侧眸看她,随口道,“宣穆年岁还小,受不得凉,浮若比他还年长两岁,用炭的日子却是还要比他早上许久。”
苏容妘这下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分明那些炭未曾用手拿过,她却是光想想便觉烫手的很。
裴涿邂指尖夹起旁侧放着的墨块,朝着面前人递过去:“苏姑娘不必太过感动,若是心中过意不去,便也别闲着,磨墨罢。”
苏容妘没那般容易过于不去,只是墨已递了过来,宣穆还在人家手底下等着职教,她做娘亲的,磨个墨而已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裴涿邂的手指,接墨块的时候将脸别了过去。
裴涿邂眼角漾开温柔的笑,空落落的心彼时终于彻底满足了起来。
之前他看公文时,从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打搅,即便是住在这阁楼之中,也轻易不会叫人上来伺候,可如今他却觉得,一人独处孤寂的很,唯有苏容妘在身旁,才能叫他觉得心中、周遭皆是满的。
他垂眸重新将注意放在公文上,抬笔蘸了蘸苏容妘亲手磨出来的墨水,而后再公文上落下字来。
就是写了几个字后,他停了笔,看着还在往砚台之中加水的苏容妘道:“墨有些稀了。”
他以为是苏容妘对磨墨比较生疏,毕竟也不是正经高门教养出来的,哪里会有人专程来教如何磨墨。
他这便来了兴致,乐不得能快些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光是货真价实的痕迹还不过,这种磨灭不去的习惯他也要留下来。
裴涿邂伸手过去,想直接握住她的手来教她,却是被她飞快将手抽回,反倒是他伸出去的指尖停在了半空,顿了一瞬,才孤零零的去握住墨条。
他的兴致没因此而打散,反而放缓了声调:“要轻而慢,墨块平正,不可斜墨直推,用水时宁少勿多——”
“我知道的,裴大人不必多说。”
裴涿邂教她研磨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却见她满不在意笑了笑:“从前养成的习惯罢了,墨块难得,若是磨的浓了岂不是浪费,倒是我忘了裴府不缺几块墨。”
裴涿邂眉心微动,却是陡然想起,她也是识字的,甚至写了一手好字。
所以她也曾给人这般磨过墨?
有种被人抢夺了自己珍视之物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攀升,叫他胸口闷闷的,似堵着一口气出不来。
他似与自己过不去般,直接开口问她:“你此前给谁这般过?”
苏容妘将墨块接过,手上动作不停,脑中却是想起了阿垣。
她自是只给阿垣磨过,还是阿垣亲自教的她,其实手把手教她之时,并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握手,比如在她跌倒之时,在惹恼了村东大黄狗一起逃跑之时,阿垣都拉过她的手。
但从那次阿垣握着她的手,教她磨墨之时,她才第一次察觉到心中的悸动。
那时的她心跳的厉害,面上亦红的烤人,叫她觉得口干舌燥,觉得阿垣身上到处都是香的、灼热的,会叫她情不自禁想多亲近的。
她还有些隐隐的失落,不知阿垣为何会是个正人君子,分明在她身侧,可唯有握住她的手是与她相贴近的,其他地方半点都不曾碰到她。
而现如今,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裴涿邂,心中的失望倒是控制不住从眼底流了出来,甚至她还轻轻叹气一声:“裴大人的管的多了些。”
裴涿邂心中憋闷的那口气更浓了些,似是四肢百骸都被这口气冲撞的发疼。
她眼底为何会有失望神情?是想到了那个所谓的故人,还是觉得面对的是他,而并非那个她所念的故人?
手中攥握狼毫笔的手紧了紧,但裴涿邂什么都没说,他自然而然将所谓的故人落在了薛夷渊头上,心中暗暗想,即便她心中念着薛夷渊又如何?
会被家中困住手脚之人,如何能值得托付终生?
不过那人本来就不值得,毕竟在杨州扔下她一次,即便在京都重逢,也依旧会扔下她第二次,他并不心急,毕竟面对这样的人,他的妘娘彻底心死是早晚的事。
“我倒是没心思去管苏姑娘的事,只是希望姑娘莫要一直在歧途才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可苏容妘却是不理解他话中含义。
怎么好端端的,说上歧途来了?
不过她没在多问,想着在官场上混迹的人,说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也没什么。
而裴涿邂心头的不悦很快便被面前人的陪伴所驱散,毕竟她心中有旁人又如何?她如今也只能日夜常伴在自己身边。
他批阅公文的时候心绪更是好了不少,时不时看着面前边挠头边作诗的宣穆,又看着认真磨墨的苏容妘,倒是忍不住畅惘起来。
若是苏容妘能快些有个孩子,待明年这个时候,她便能抱着孩子在他身侧伴他批阅公文,如何不能算是件人间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