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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宁永逸恭恭敬敬地冲着宁云逍作了一揖,虽然咬紧了牙,仍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
“方才弟弟不过与大哥开个玩笑,一时失了分寸,还望大哥莫要与我计较。”
“不过玩笑话罢了,我怎会与三弟计较。”
“那便多谢大哥了。”
“无妨,只是父王自幼便教育我们兄弟二人,同心同德,共卫昭王府清名,三弟需得谨记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今日是为了不扬家丑,宁云逍才会如此好说话。
宁永逸极力忍着内心的屈辱,拱了拱手,“大哥说得是。”
宁云逍淡然一瞥,没再同宁永逸说话,而是侧身看向了江璃戈。
“刁仆无状,冲撞了太妃娘娘,望苏不敢求情,此事便交由昭华公主做主吧。”
“如此甚好。”江璃戈点点头,没忍住踹了那随从一脚,吩咐道:“口出狂言的刁民,押回京交由顺天府处理便是。”
一句“刁民”,便是将此人彻底与昭王府划清了界线,宁永逸也就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冷漠地看着曾经的随从被堵了嘴拖下去。
这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结束,大家都看得清楚,随行宫人们自行列好了队,随时准备出发。
被抓了把柄的宁永逸,也不敢再提让宁云逍归京的事儿,恹恹地跟在队伍旁准备一道迎接。
江璃戈见状,满意地笑笑,转身往马车走去。
“方才那刁奴,跟随三公子多年,怕是也为你解决过不少麻烦吧?不曾如今却被三公子弃如敝履,无情推去抵罪,原来三公子……”江璃戈与宁永逸擦肩而过的瞬间,语气平淡又饱含嘲弄,一字一顿地总结道:“也不过如此。”
宁永逸闻言,强撑的笑意终是淡了下来。
“昭华公主为了一个窝囊废出头,何苦呢?”
“可在本公主看来,只有躲在父母庇护下,对旁人施恶的人才是窝囊废。”
“呵,可笑。昭华公主仰仗的不也是江太后的权势吗?”宁永逸说着,倏地靠近江璃戈,附耳道:“我们,才是一样的人啊。宁云逍这样的人,他有什么?无枝可依,注定只配烂在污泥里。”
“按身份,世子既居嫡,又居长,自该是昭王府的头一份。按本事,便是圣上也赞世子惊才斐然,至于你……”江璃戈轻笑一声停顿片刻,“就凭你这等狗仗人势之辈,也配与他相比?”
说罢这句,江璃戈也懒得去理宁永逸是何反应,一拂云袖,迈着轻盈的步伐便上了马车,徒留宁永逸气得脸色发白,青筋毕露。
不是的!
才不是江璃戈说的那样!
他一贯骄傲,此生最恨的人便是宁云逍,可如今江璃戈却字字句句都在告诉他:
他比不上宁云逍。
明明他才该是昭王府唯一的嫡子,宁云逍这样的人就该和他那已死的母亲一道消失,凭什么夺去了他的世子之位!
无妨,且暂忍他们几日,他倒瞧瞧,那对狗男女又能得意到几时。
亏得宁永逸闹的这一出,一路都在各忙各的这对狗男女,啊不,这对未婚夫妇难得的坐在了一处。
江璃戈就着清水打湿手帕,又仔细地拧干,这才递给了宁云逍。
“平日看不出世子性子竟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性子。”
“不是有句老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可我看见的,只有步步紧逼。”
“昭华觉得,我可有反抗之力?”
“总要试试才知晓,不是吗?”
宁云逍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伤口,语气平静得好似方才遭人欺凌的并非他似的。
“可我自幼便知道,一时意气是最无用的。”
一句话,说得平铺直叙,这样的语气似根钢针似的,不偏不倚地扎进了江璃戈的心脏,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又尖锐。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如黄沙过境,刹那间让江璃戈失了辩白的能力,干脆闭口不言。
江璃戈沉默地帮宁云逍处理着伤口,宁云逍也沉默地接受着,两人谁都没说话,却又各怀心思。
沉默之间,马车便已入了寺庙,风泉敲了敲车门,轻声提醒。
“公主、世子,到了,太妃娘娘身边的嬷嬷正候着呢。”
“好。”宁云逍应了一声,率先推门欲出。
车门被推开的瞬间,他感受到广袖处那股子羁绊,一回首,正好看见江璃戈素来灵动的眉眼,今日显得格外认真。
然后她说,“世子不是无枝可依,世子还有我。即便我的肩膀不够宽阔,但只要世子需要,它永远都给你依靠。”
即便被辱骂、被殴打、被欺凌也从未掉过一滴泪的宁云逍,竟在这刻有些眼热,他反手一拉,车门再度闭合。
然后他问,“公主喜欢我吗?”
“什么?”
江璃戈大抵是没想到宁云逍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微敞的门板闭合,隔绝开车外的天光,宁云逍在瞬间重新归于阴影中。
江璃戈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宁云逍轻笑一声。
“开个玩笑,公主不必为我伤怀。就像眼下这样,开开心心的,就很好。”
说罢,宁云逍便推门而出。
落日的余晖中,宁云逍的身影修长而挺拔,依然是任何人都会为之惊艳的绝世身姿,却无人瞧出那隽秀的身姿内里,有一处地方再度枯萎。
没人知道,方才他有多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一个没有迟疑、没有思考、没有缘由的肯定。
是他太贪心了,真是活该。
……
贤太妃的清修之地,建在巍峨的山峦之巅,抬头看去,那长长的阶梯几乎看不到尽头。
来迎接一行人的嬷嬷,是贤太妃身边的钱嬷嬷。
钱嬷嬷是贤太妃的陪嫁丫鬟,主仆俩相互扶持了一辈子,感情甚笃。
可以说,贤太妃的宫里,除了贤太妃本人外,钱嬷嬷便是分量最重的存在。
宁云逍与江璃戈到时,宁永逸早已与钱嬷嬷搭上了话,瞧见两人前来,嗤笑一声道:“公主与大哥明知嬷嬷年迈,还这般姗姗来迟,着实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