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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里间蒙古茶商操着生硬官话,正与漕帮汉子交割印着皇家织造局徽记的砖茶。
如今大周正与他们的国家交战,可这些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瞧见那镶金牙的色目人没?”
陈铁头压低声音,“他亲哥是瓦剌王帐万夫长,上月却把家小都接来京城,连祖坟的草皮都铲来种在四合院了!”
柜台后的波斯商人突然插话,琉璃眼珠映着茶汤里浮沉的茉莉:
“在我们故国,女子还在用骨针缝羊皮呢。”
他抚摸着腰间钢壳怀表,表盖上分明錾着军器局徽记。
“而在大周……”
他忽然改用官话吟唱:“天街踏尽公卿骨,罗裙翻作九霄云!”
满堂哄笑中,蒙古茶商拍案而起,镶银马奶壶撞得青花瓷盏叮咚作响:
“草原雄鹰都愿在这里做家雀!我三个儿子全进了通译学堂——”
他醉醺醺指着墙上“莫欺少女穷”的桃符。
“总比留在漠北给可汗当箭垛强!
我花了一千两银子,给三个儿子和五个小妾都买了国债,让他们得以免除大周的徭役。
我很希望陛下能够北伐成功,我的老家在漠南。
若是以后漠南成为了大周的漠南府,那么我的几个儿子就会成为漠南府第一批参加府试的学子,就像斡难府那样。”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这蒙古茶商,心里暗叹,果真是无奸不商,没想到他竟看得这般长远。
说书先生适时抖开折扇,惊堂木压住满室喧嚣,可他一时说岔了嘴,把《薛水水退婚记》与《冠军侯传奇》混在了一起,道出一句:
“且说那薛水水熔了三十六国金印铸成纺锤,各国使节跪献的丝绸路引堆得比摘星楼还高!”
一时间,满堂哄笑。
老吞头怔怔地望着茶渍里扭曲的倒影,忽听得街市传来辚辚车声。
十八匹河西骏马拉着镶玻璃的四轮货车驶过,车帘掀处,露出半幅未完工的九旒冕——那是他儿媳正在绣的帝王冠冕。
“老哥啊~”
陈铁头把狗娃塞进他怀里,小娃的虎头鞋正踢在他心口。
“等吴贵跟着圣驾踏平辽东回来,你这老货怕是要住进贴着金叶子的大宅院——”
话音未落,波斯商人突然解开绣满楔形文字的羊皮卷,露出内衬的《京城户籍文书》;
女真皮货商掀开貂裘,内襟赫然别着五城兵马司的铜腰牌;
西域商人更是醉醺醺高喊:“等天兵收了龟兹,老子立马改汉姓!”
柜台上的自鸣钟再次轰鸣,鎏金齿轮咬碎了最后一丝异域乡音。
老吞头低头看着狗娃攥在手里的麦芽糖,金灿灿的糖丝,正勾连成一片锦绣山河的形状。
茶楼檐角的铜铃突然震颤起来。
老吞头怀里的狗娃仰起头,麦芽糖丝还黏在嘴角,却见西北天际压来滚滚乌云——
那云里翻涌的,分明是风息草原飘来的硝烟。
三千里外,风息草原的流云被炮火撕成絮状。
贾环勒紧汗血宝马“大漂亮”的金丝辔头,马鞍上未干的血渍蹭过他玄甲胸口的团龙纹——这纹样还是吴贵媳妇用金线绣的。
皇帝反手摘下护面甲,露出被硝烟熏出棱角的脸庞,眼底映着二百门神威将军炮的铜铸炮管。
“吴贵!”
贾环的马朔尖掠过前排燧发枪阵,青铜朔锋上缠着蒙古王旗的狼毛穗,“带你的人护送火器营压到左翼三里!”
身着鸳鸯战袄的吴贵应声暴喝,他麾下三千燧发枪手踏着《武经总要》里的叠阵鼓点,铁底战靴碾碎了草原春草。
二万支枪管在阳光下泛起蓝汪汪的寒光,恰似蝗群掠过麦田时的金属振翅声。
盘旋天际的海东青“小青”突然俯冲,钢爪撕开探马赤军的牛皮箭囊。
贾环顺势抬朔指天,二百门填装链弹的大炮同时咆哮,灼热气浪掀翻了蒙古中军的苍狼白鹿旗。
被轰碎的包铁城门后,蒙古太师帖木儿看见自己映在炮管上的脸——扭曲如羊皮地图上溃散的墨迹。
“大漂亮”碗口大的铁蹄踏过燃烧的勒勒车,贾环左手控缰右手旋朔,挑飞两个持弯刀扑来的百夫长。
吴贵带着火器营楔入敌阵缺口,燧发枪三段击的硝烟里,竟有紫藤花瓣混着铁砂迸溅——
那是上都城墙坍塌时,军器局废墟里未谢的春花。
当海东青第三次掠过蒙古金帐的苏鲁锭长矛时,幸存的十万铁骑已龟缩进上都瓮城。
贾环甩开马朔上黏连的碎肉,接过亲兵递来的望远镜。
镜头玻璃片上,映出二百门重新装填完毕的巨炮,炮口调整角度时发出的齿轮咬合声,压过了城内萨满祭司招魂的铜铃。
“陛下!”
吴贵突然指着瓮城箭楼大喊。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被链弹轰塌的角楼废墟里,竟有半幅未烧尽的绣品在飘荡——
金线团龙纹在硝烟里忽明忽暗,正是他媳妇上月送进军营的护心镜绣样。
贾环大笑着摘下凤翅盔,发梢还在滴落血与汗的混合物。
他身后,二万支燧发枪管组成的钢铁森林正在重新装填,二百门火炮的引信孔在暮色里像星群闪烁。
“小青”落回鎏金护肩上时,上都城头的哈达尔王旗终于缓缓降下,旗杆断裂声惊飞了三十里外茶楼檐角的雨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