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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大敞,桌上姚春娘和齐声面对面坐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内一时静得出奇,就只有姚庆喜的丈夫抱着的弟娃子时不时动动嘴巴发出点黏糊的口水声。
姚春娘没有说肯跟齐声或者是不肯,一双眼睛时而看向桌上一大堆借条,又瞅两眼故意板着脸唬人的齐声,两只手搭在桌面上,手指头不安地搅和在一起,一副挣扎犹豫的模样。
她装的比齐声更像那么一回事,好像齐声今天当真是来逼迫她去梨水村跟他过日子似的。
齐声自然知道姚春娘在装给别人看,可是他看着她坐在他面前却一声不吭的无措模样,路上打了一路的腹稿却仍旧不忍心说出口。
姚庆喜知道齐声和姚春娘的关系不简单,当初姚春娘给齐声写的信还是她帮忙送出去的。不过姚春娘也只让她送了信,别的一概没提,她此刻见状也估不准姚春娘和齐声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她偷偷瞥了眼面无表情的齐声,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真是春儿的债主。
姚庆喜察觉到气氛不对,给自家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抱着弟娃子去了别屋。
孩子一走,这屋子更是安静得没了声。片刻后,齐声突然开口唤了声:“姚春娘。”
他这声喊得板正,半点不结巴 ,往回一口一个“春娘”的柔情蜜意藏得干干净净,姚春娘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抬头望着他。
他装腔作势很有一套,屈指在借条上敲了两下,沉声问:“你今、今天是要还、还钱,还是跟、跟我回去过、过日子?”
这话问得直白,门口姚大海两口子都扭头看了过来。
齐声戴着笠帽淋雨走了一路,肩膀袖臂的衣服淋湿了一层,大马金刀往这儿一坐,隐约露出衣服下结实的肌肉,看起来分外不好惹。
泼皮无赖买卖民女,大抵就是他眼下这个理直气壮的做派。
姚春娘跟着他装样子,她扣着手指,没底气地问:“那我要是不想跟你过日子,也还不上钱呢?”
姚庆喜听她这么说,急得偷偷在桌子下扯她衣裳。
姚春娘不为所动,说完就不出声了。这话在别人听来,像是她在等着齐声发大善,跟她说这钱不必还了。
齐声还没说话,姚大海倒抢先开了口,语气吃了辣椒似的呛:“还不上你当初借啥,现在这么大个窟窿,你不把自己填进去堵上,你还指望这有谁还能帮你还啊?”
姚大海当真是半点脸不要,他算盘落空,没从姚春娘那儿捞到钱,这时还有脸说这没用的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存了好心,把姚春娘当自家的女儿在教训。
姚春娘今早天没亮时听见了姚二东和姚大海摸黑出门去的梨水村,知道他这是没卖成她的房地拿着钱在拿她出气。
姚春娘倒也不生气,反倒嘴巴一撇,对姚大海道:“叔你说的对,当初是我不懂事,捅了篓子没补上。大叔,这么些年你看着我长大,我一直都拿你当亲爹看,你借我点儿钱呗,我凑一凑,兴许就还上了呢。”
姚春娘平时嘴多利的一个人啊,这时候哭起穷卖起惨,一通话堵得姚大海没法应。
姚春娘的大婶见了鬼似的瞧着姚春娘,想不通姚春娘怎么就突然变了性,连“亲爹”这种屁话都说得出口。
她干巴巴道:“春儿,你也知道,我和你叔家里就一亩三分地,平时日子都是紧巴着过。如今你两个妹妹嫁人都还没着落,这又是给你三叔办丧事又是出钱养弟娃子,手头哪里还有钱啊。”
铺垫了一大通,她挤出那句老话:“不是叔和婶不想帮你,是实在没办法。”
姚春娘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又无助得很:“那怎么办呢。”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想挤出两滴猫尿来,可惜齐声此刻就在她眼前坐着,她只觉得安心,实在哭不出来。
齐声缓缓道:“你既然实、实在不想跟、跟我,我也不强、强人所难,你娘家这不、不是还有房有、有地,卖了还我也、也成,我就再给、给你三五天的时间把房、房子和地卖了。”
这主意比隔了十天的隔夜饭还馊,嫁姑娘就能解决的事,哪有卖房卖地的说法。
田地房子比命贵重,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脚下三分土、头顶七根梁。
姚二东和姚大海算计姚春娘的房地这事儿在场的人都清楚,齐声这话落在姚大海的耳朵里,或多或少有点讽刺他的意味。
但事到如今,这话刺痛了他的耳朵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面色难看地忍着。
姚春娘也没想到齐声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趁机和娘家撇开关系:“你也说了,这是我娘家的,我已经嫁人了,我现在姓张,我的债,没道理让我爹娘来背。”
吴柳香已拿着钥匙上了楼,没听见这话,坐在楼梯口下抽烟的姚二东却听得清清楚楚。
苍老消瘦的身躯驼着背脊,他抽烟的手一顿,垂着头用力嘬了口烟嘴。
姚春娘的婶子像是生怕姚春娘转头继续找她家借钱,忙跟着劝:“你这丫头!姓什么张啊,这改姓齐不也一样,跟谁过日子不是过,你跟了他,两口子把日子过好不比什么都强。你欠了债人家都肯算了,这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姚春娘心里觉得有道理,可担心应得太快又显得虚假,她假装为难地嘟囔:“可是他是个结巴。”
她这话说的,好像当初口口声声说“我喜欢结巴”的不是她一样。
齐声听见这话,倏然冷了脸,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突然推开凳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板凳擦过地发出刺耳的响,在场的人一见他这阵势,突然都愣住了。就连姚春娘也没想到。
齐声仿佛当真生了气,丢下一句:“三、三天之后,我来收、收钱。”
众人见这事儿谈崩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离开的齐声和懵怔的姚春娘。
齐声没回头,他弯腰拿起靠在门口的笠帽,往头上一戴,抬腿就进了雨幕。
姚春娘难以置信地看着齐声,不敢信他竟然就这么把自己丢下了。
这戏做得也太足了!
姚庆喜反应过来,推着姚春娘站起来:“春儿,去拉啊!若真没了房和地,叔和婶子可没了活路了!”
姚春娘哪里用得着她讲,三两步就冲进雨里拽住了齐声。
齐声微微偏着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入戏了还是怎么,面色淡淡的,竟撇开她的手就要走。
姚春娘没法子,死死抱着他的手,点头如捣蒜:“跟,跟!我跟你回去过日子!”
她大声说完,又背着众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齐声,你再推开我,我就当真去找别人嫁了!”
虽这么说,可手却抱得比谁都紧。
齐声微微低着头看她,一滴水珠顺着帽檐滴在姚春娘眼皮上,他伸手替她抹了,问她:“想好、好了吗?”
他这话问得认真,姚春娘一时分不清他是为了做戏还是当真在问她。
她咬了下唇,正要认认真真回答,又听齐声道:“以后你就、就是有了钱还、还得上了,后悔了,你也还是得跟我过、过下去。”
“……”
姚春娘不知道他怎么就装得这么像,她好气又好笑,点头应下:“成。”
齐声得了承诺,这才肯跟着她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