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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忍辱(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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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唐明便花言巧语哄着文君,文君渐渐也能好好说话。然而疑云方去,愁云又来。看看两个月过去,该来的却没有再来,文君觉得不对劲儿,又不敢跟娘说,吞吞吐吐地告诉唐明。唐明听了,立时像挨了一闷棍,两眼发直,半晌才醒神过来,只管哄着她说没事没事,再等等看。

又是讨厌的瞎眼婆婆。她不知怎么,总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文君面前。婆婆对文君说,逢春来时,不管好地孬地,人都不想它荒芜着,总要撒下种子。不管是谁家的种子,只要撒下了,只要是块好地,种啥便长啥。苗在土里时,没人看得见,啥时候苗顶破了土,就想要藏,也藏不住了。讨厌的婆婆脸上的皱纹怪异地抖个不停,说孩呀,种子发芽了,孩呀,赶紧请大夫号一号脉吧。

文君将这话告诉唐明。唐明思谋半晌,如此这般交代一番。文君没辙,回去就学着对娘说,想下山住几天,去看小侄子。娘还以为女儿好转了,也没多想,高兴地应了下来。次日一早,文君坐着马车进城。来到城门口,她说要自己去伯父家,把车打发了回去。唐明正在城门附近的旮旯里,等到文君,拖着她拐进旁边小巷,找到个客栈,号了间房。他让文君在房间等着,自己出去找回个游方郎中。游方郎中把了脉,说:“确是有喜了。”

文君听了,直如晴天霹雳,怔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哭,将头要往墙上撞,唐明死命拉住。

“畜生!你害得我好苦。”

“咱回去跟你爹说,也不管什么三媒六聘,趁着你哥结婚,顺便连咱的事也办了。”

“你做梦!我的脸丢尽了,斛家的脸还要。”

“你别急,咱再从长计议。”

“你放开!还是让我一头撞死罢。”

唐明死活不肯放,文君胳膊上咬他一口。唐明疼得咧嘴,奋力将她推倒在地。可怜文君虽生在大户人家,却没见过甚世面,闹也闹了,哭也哭了,听唐明说要带她远走高飞,竟以为还抓着根救命的稻草,指望他给自己个宁静的日子。

唐明把那游方郎中叫到外面,让他开了副打胎药,照着那方子抓回药来,怂恿文君喝下,文君当日便堕了胎。唐明又买回只乌鸡,让客栈后厨炖了,为文君补身。他托小二按时将饭菜送到房间,自己则还到山上去。白天,他装作没事一般,照常上课,天黑了,就借口办事,跑下来陪文君。

文君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只盼着事情早早翻过,哪曾想,他们的幽居,却被魏拐子无意中撞上了。

岐清受命回绵上县,向父亲通报共党即将暴动的消息。郭承琪闻报大惊。小疾易除、小患易平,若果处理不及时,只怕是激流溃堤、赤焰遍地。他不敢拖延,立即邀驻军封团长和魏拐子前来议事。

三人筹划良久,分头行事。

依议,封团长亲率一营兵士移驻西关,各城门增了守卫,入境各路口设了关卡,严格盘查过路人员。魏局长全局总动员,将所有警员都撒出去,到城乡的商号、学校和客栈明察暗访,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日黄昏,忽有暗探来报,说南门客栈住着一男一女,男的乃是外地口音,行动诡秘。魏拐子闻言,即刻召集数人前往。过去之后,叫下属守住门,自己进去盘问。掌柜的不敢撒谎,说那男的姓唐,自称过路,因家眷生病,耽搁着住下了。魏拐子听了,悄悄上楼,隔窗偷窥。他这一看,好好吃了一惊:

那素面半垂、愁容惨淡,少气无力坐在桌前的,分明是穆修家的长女斛文君!

魏拐子转身来到大堂,又追问那男的到底姓甚名谁,掌柜的说,听他二人说话,好像那男的是个教员,又提及那郎中,听他一描述,下属们都说认得认得。魏拐子立刻叫人去找。果然不多时,那家伙就被捉了过来。先搜他身上,又问是不是前来接头的共党。这顶帽子天来大,那郎中恨不得跳进江海,将自己洗个清白,遂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魏拐子听罢暗笑,斛家表面光鲜显赫,家教却不过尔尔,城里刚出了个丧德败家的,乡下又出来个丢人现眼的。再盘问一顿游方郎中,不见有什么破绽,遂将他放了。

文君病怏怏地在屋里等唐明,左等右等等不到,忽听有人敲门,以为是回来了,起身去开门。门开了,面前是魏拐子,文君吓得魂魄都要散了。魏拐子肥膏重赘的身子一颠一颠进来,帽子抛在茶桌上,短枪拍在帽子上,屁股堆到凳子上,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文君。

“魏叔——”声音像闹市中蚊子嘤嘤。

魏拐子歪歪屁股,凳子被他压迫得难受,忍不住“咯吱咯吱”地表示抗议。

“你不是斛家大小姐吗?在这里做甚?”

文君低着头,一言不发。魏拐子:

“你说与不说也没甚区别。你们苟且之事,我早调查得一清二楚。”问你那小白脸何时去的,何时还回来。文君泪水哗哗地,只是摇头。

魏拐子训斥道:“斛家也算绵上县一等一的人家,你个女女家,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私相授受也还罢了,竟做下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待我叫人把你老子请来,看他以后有何脸面说道别人!”

文君急得跪下来,爬到魏拐子脚前,哭求道:“叔,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俺爹。”

魏拐子厉声道:“我岂能枉法姑息!我和你爹半辈子的交情,知道了却不告诉他,我对他不起!”

文君不住地哀求,魏拐子丝毫不为所动,咋咋呼呼地道:“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能包得住火?你晓得晓不得,唐明是逃亡的共党要犯,我正要抓他法办!你沾上他,不只害了自己,把你全家也连累了,你难道没听说过城墙上钉死人的事?”

文君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他。”

“生米都做成熟饭了,鬼才信你说不知道!”

“我的命就在叔手里。俺爹知道了,我只有死路一条。”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文君几乎要绝望了。她不再求乞,恨恨地道:“怨只怨生来命苦,被他脏了身子又遭他欺骗。叔既不肯放过我,我死了干净。”说着又要往墙上撞,魏拐子上前拉住。文君一时站立不稳,倒向魏拐子怀里,魏局长趁势将她抱住,在她胸脯、尻蛋上搓揉了几把,掀到炕上。文君连滚带爬,还要寻死。魏拐子怕真的闹出人命,赶紧说,叔是吓唬你哩,叔不在你爹跟前提起就是。唐明只要不是共党,你们该怎样还怎样。哄了一会,文君略略平静下来。魏拐子又说,你不要在这里了,你到你伯父家里去。他拉起文君,从肩头到胳膊到指掌抚摸着她,又臭熏熏地俯到她脸上说,乖乖女,再见到叔时,要喜气些,不许这样哭丧着脸。可怜文君,即便再遭受这般屈辱,也只好委曲求全忍着。死,死是什么?她连死的勇气也找不回来了。

她哭着整理好仪容,离开客栈。从客栈到盛记,她走过了有生以来最长也最艰难的一段路。到了盛记,敲开院门,看见迎过来的妹妹文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顺着门滑溜到了地上。

“姐,你这是咋地啦?”

“哥,嫂,你们快出来。姐——”

明文和雪晴出来,慌忙将文君搀回屋里。问她是如何来到城里的,怎么不是坐车,走着就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文君好似处于万年冰洞之中,脸色雪白,嘴唇发紫,浑身哆嗦着。她的确是在说话,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清楚,她到底说的是些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