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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漏开的大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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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无根无基的小姑娘,对我有少许依赖和眷恋,私下里画了我的画像,兼之仰望柳大人此等五品上官,画师画像岂不正常?”程行龃深觉亲娘草木皆兵。

照他看来,不过是注定有此一场。

他很早就看不起程大兴了。

字不认识两个,诗书礼仪、词画古玩皆不知一二,甚至未达皮毛,却偏偏喜欢搭台子充面子,家中不知消耗多少银两买了几何画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杂,他曾听闻街头骨玩店的掌柜背后取笑:“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的俗胖子,便是卖苏州片里最劣等的那一拨给他,他也发现不了!”

他当时臊得脸都红了。

家中发迹的过程也充满了屈辱,不堪一提,八年前,他在那群趾高气扬的京师贵人面前,连一条狗都不如,不不,他与狗相差甚远——那位紫藤花模样的贵主身边有条洁白无暇的细毛犬,吃的奶竟是人乳,走路时高高抬起的下巴,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辙。

有一次,他不小心扯掉了那条狗的一根胡子。

佩着紫藤花流苏金簪的贵主儿,笑着叫人压住他,拔掉了他最靠里的那颗大牙,笑说:“便宜你了!胡子对狗可重要了呢,你这颗大牙却可有可无就算没了,也不碍什么观瞻——只一点,往后别咬排骨!咬不动了!”

所有人都笑起来。

他毫不怀疑,在这群人面前,他毫无尊严。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是官宦子弟,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承受这般凌辱?

如今有一个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这个改命的机会,一直都在,从他出生起就在!

可他的母亲却为了种种世俗虚名和个人恶心的、肮脏的、不堪一击的情感,叫他硬生生做了二十六年商贾的孩子!

甚至,甚至他的妻子!

世俗传言中温婉贤良的大少奶奶,只怕也是面上恭顺温柔,私底下也在用“官家小姐”那一套来嫌恶他、看低他、恶心他吧!

还不如拿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他!

至少这样,他能够真心愉悦些!

可恶!可恶!可恶!

程行龃翻身起床,看着生母:“您别想了,您一辈子在后宅深闺里磋磨,看人看事片面又幼稚——贺氏蠢是蠢了点,如今却已在柳大人处挂了名号,大老爷身亡,正是我们孤儿寡母急需外援的时刻,此时动贺氏岂非自毁长城?”

“再者说,经此一役,她更与我们是拴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难不成她还能报官去?报官不又落在了老大人手里?——虽说新知府与老大人打过擂台,可到底同是江南官场的同僚,打狗还看主人面呢,新知府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大人吧?贺氏只能一辈子死守着这秘密过活!”

“我们只需好好地出殡、下葬、盖土,等清明、除夕好好给大老爷烧纸烧香,这件事,不也黑不提白不提地过了?”

福兮祸所依,如今想来程大兴的死,焉知不是桩好事。

程行龃温声劝慰着母亲:“你若实在不喜贺氏,就将她拴在身侧,小小孤女又能翻出什么浪潮来?”

看了眼对间紧闭的房门。

不知是他错觉,还是真的发出了味道,他好像闻到了尸体腐烂的恶臭味,甚至眼前闪过一幕白胖蛆虫蠕动的幻觉。

程行龃厌恶蹙眉:“大老爷尸体的冰放多些,仪容叫人整理整理,衣裳就不换了,免得带出一股臭气——等停完灵、吊完唁,再换成寿衣,到时候将先前的衣服烧了、撕了的,都方便些。”

段氏半坐在床沿,思考片刻后缓缓点头,招手唤来黄栀:“你在隔间收拾个偏厢出来给贺氏住,叫她等大老爷的病好了再出去。”

黄栀埋头进里屋,看山月正端坐着在八仙桌后,小口小口抿着浓茶。

黄栀轻手轻脚地掩好门,借给山月倒茶的功夫,低声道:“大老爷怕是死了,太太叫你不准出正堂——我也不知太太要做甚,你要是求个稳,今晚上就可以跑,我负责值夜,我给你开个小门,侧门西北角的狗洞一直都在。”

她和贺姑娘,都是真金白银打下的情谊啊!

否则,那珍贵的狗洞,能泄密给她吗!

那可是她自己留给自己最后的保障呀!

山月接过茶壶,反手给黄栀倒了一杯热茶:“多谢,狗洞,争取下次再用。”

这次还是先挣命。

挣别人的命。

山月将茶盅递给黄栀:“黄栀姑娘,您帮我给二嬢带个话,请她趁夜去寻绣楼一楼住着的那位何窈娘。”

黄栀“啊”了一声:“你跟她还有私情?”

山月:?她是不是想说的是“私交”?

山月摇摇头,甩开思绪:“何姑娘不是二房何太太的亲内侄女吗?——请二嬢告诉她,托她给二房何太太带五句话,大老爷身死,长子嫌疑重,尸体有蹊跷,一跃成家主,择机在此着。”

黄栀并未说不相帮,只道:“何姑娘能去说吗?”

山月很笃定:“她必去——自家亲姑母做家主太太,还是做个手无实权的二房夫人,哪种受益更多,只要不蠢,都能想通。”

黄栀便歪头认真记下。

山月朝其微微颔首,郑重开口:“多谢你。”

黄栀脸颊红了一红,没多说话,反而转身向外走,走到一半,转过身来挠挠头道:“我没帮你啊!我传这个话,是要找二嬢至少要五钱银子的!”

简单的银货两讫关系,就不要被私人情感玷污了。

山月点头:“我知道。待我出去,我再给你一枝纯银造制的树杈子,正好和先头那只小银蝉配上对。”

黄栀开门,向段氏恭敬回禀:“贺姑娘说住哪里都是程家的姑娘,都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只是她两日没梳洗了,想回一趟绣楼拿点换洗衣服,看太太、大少爷可否?”

这等小事,有什么好通报的?

不待段氏反应,程行龃不耐地挥挥手:“你帮她跑一趟即可,速去速回,正院的门不能一直开着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