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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以为然:“随意,醒了也是个废人。长久动弹不得,手脚迟早会萎缩——天桥杂耍的罐子人就这么来的,这种人天生活不长。”
程行郁轻轻颔首,低头收拾药匣。
山月送他出门。
程行郁站在飞翘的屋檐下,看天际初霁,侧颌抬首,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晚上,吴松河要放河灯贺冬,你想去看看吗?”
山月下意识摇头:这样的热闹跟她没有关系,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下一步该怎么走?是做这只青凤,还是另寻他路入京?祝嗣明的画还未彻底完稿,五爷帮忙良多,她势必要回馈,否则二者关系便会失衡
山月嘴边的“不”字还未出口,程行郁便接了话道:“如春也去,小黑答应请她吃紫菜虾米馄饨,吃完这顿,她就要回皖北山上了。”
山月愣在原地:“这,这么快?”
程行郁点头,语声意有所指:“她本也只是自皖北而来,为父求药的女药工。”
山月眸色垂地,隔了半晌才道:“那就去吧。放河灯需预备些什么?蜡烛?火折子?纸灯笼?听说河灯上会写祈愿,需不需要带上笔墨?”
程行郁略有惊诧:“你,没放过河灯?”
山月平静摇头:“我怕火,也从没机会。”
“春浴?送夏?乞巧?浮针?拜月?”程行郁问:“也没做过?”
山月轻蹙眉摇头。
这些都是小姑娘最喜欢的活动,就算在山上,物资匮乏,也没那么多花头,姑娘们也是要玩一玩的。
程行郁眸底涌起薄薄淡淡的怜悯和疼惜,却克制地转瞬即逝,弯唇笑一笑,露出与他纯义仁善气质并不相符的虎牙,声音刻意夹杂欢快:“什么都不必带。穿厚些,夜里河边会冷,你说的东西,自有船老大准备——老板发发善心吧,这份钱就让该赚的人赚了吧,咱们别什么出项都想省。”
山月弯唇笑了。
程行郁也跟着勾唇浅笑。
屋檐之下,瘦削苍白的少年姿容漂亮,双眸微垂,柔和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透明的轻青的、似蝉翼般单薄的姑娘。
竟有一瞬间,想将这世上的苦药全部喝光,将所有的饴糖都留给她。
夜头,弯月下沉。
魏如春裹着大厚袄子,等在街角直跺脚,见山月与程行郁一前一后而来,姑娘踮起脚展开双臂大摇手:“这边这边!”
山月快走几步,将兔毛的暖领、羊羔皮的手套和黑乎乎的羊皮耳罩一股脑套到魏如春身上。
魏如春蒙头似只傻狍子:“姐姐,我会不会裹太多了?等下吃东西,不好发挥呀。”
山月垂眸把衣襟口给魏如春抽出来:“听说皖北山上很冷,多穿戴些总是好的。”
魏如春感激涕零:“姐姐真好!”
咋善堂那么多人蛐蛐贺家姐姐是冰山月呢?!
明明很是热情似火啊!
山月眼睫挡住眸色,又抽了双毛茸茸的鞋垫递给魏如春:“昨儿现纳的,也用的羊毛,塞皮靴子里,三九天上山采药也不冻脚”
吴小黑怪声道:“再采药,耳朵都给你晒黑!到时候,谁还分得清你跟大黑熊啊!”
魏如春擎住吴小黑肩膀,“啪啪啪”一顿乱抽:“我让你现在就死在‘熊掌’之下!”
她穿着夹袄怂成一坨,看上去,确实跟大黑熊真假难辨。
众人都在笑。
山月却陡生出酸涩的情绪,涌满鼻腔和眼眶,深吸一口气,将魏如春推开:“快去吃馄饨吧!再晚些,人家打烊了!若是吃了馄饨还留着肚子,姐姐带你去吃五丝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