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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人信手挥了挥:“那方子不过是老夫提前给程家的”
山月赶忙再摇头:“不不,二郎君大改过,否则松江府这场时疫怎会收得这样快!”
是比周边的州府更快。
甚至,死人也更少。
柳大人抽烟后,喝茶漱口,心里想着,面上却半分不露。
山月觑着柳大人的神色,轻声提议:“您若想换药方,不如叫程二郎过来给您看看?”
柳大人手一顿,眯眼:“程二不是与柏瑜斯走得很近吗?”
山月眼眸不动:“这又从何说起?难道程家不想做‘青凤’了?眼看大少爷奄奄一息,等这张帖子一成,所有好事都落到二郎君身上,他又怎会以德报怨、自毁城墙?”
是这个道理。
俗话称,一病三剂药,好的大夫开药不过十三味,药程不过三剂,第一剂投石问路,第二剂力挽狂澜,第三剂方是夯基固本,若三剂不起效,要么是人不应药,要么是医技如今瞧着的这个大夫,说是太医院传下来的杏林药法,他吃着也就那么回事——前两年,他可一战御小茉莉与小荷花,如今一个小茉莉就已经很吃力了,等翻了年头,他年岁更大,只会更加疲惫。
他致仕后,身形与神思皆已渐渐疲软,如若不能修养调理、高扬雄风,他还算什么东西?
往日的风光呀已如流水般涓涓淌走了。
“叫他来吧。”柳大人信口道:“顺路叫程家来人,将你的包袱送来,你身边的婆子丫头就暂且留在程家吧。”
山月稳稳行礼:“是。”
柳府比程家大许多,柳大人口中的秦桑院却在正堂外的东北角,并不是很远,据说柳大人之正妻很早便去了,之后一直未曾续弦,长子柳环、次子柳珈皆在京中安家,许是心中还存有侥幸,家眷们尚未回松江府。
后院空空的,扎着双鬟的小茉莉在前带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垂着头,一张脸苍白,身形单薄,穿着桃粉色的马面裙,走路有些瘸拐。
细看不是脚踝的问题,是胯骨和腿根不适。
“哪里痛吗?”山月轻声问。
小茉莉像被惊住,一愣转回过身,连连摆头:“不——不是——没有——”
带着吴侬软语的尾腔,细听还夹着咽音。
“若是不适,下午待程大夫看过大人后,也可请他为你把把脉。”山月压低声音,放得轻柔平和。
小茉莉当即惊声拒绝,目光惊恐:“不!不!不用了!谢谢您!不用了!”
她不配给大夫看!
她已经是个烂裤裆了!
她不敢把这么糟糕的身体状况,暴露在救了松江府众民的神医面前!
山月没说下去,只说了一句好。
刚过晌午,程行郁如期而至,特意换了一身绸青镶边的袄衣,乌发系了一条同色的发带,人虽消瘦,看上去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他不曾与山月碰面,径直入正堂把脉,开出三剂药。
柳大人当着程行郁,将方子递给素日请脉的老大夫查看。
老大夫在柳合舟面前不敢造次,躬身看了方子,只说:“十味药皆性温平顺,交补心肾,煎熬后服用可提振心力身力——并无错处。”
又觉委屈:“草民开下的五加刺、黄芪、党参皆为上品,补气益力之用不知超出这十味药几多”
柳大人挥挥手,并不耐听下去。
既然药没问题,那就可以喝。
当晚,正堂的灯烛便亮了许久。
翌日,程行郁再来,方子未改,再加施金针,趁柳大人睡意酣浓之际,从药匣里拿出一罐麻瓷盖瓶,托柳府的大管事:“昨日忘记给我们山月姑娘带白霜膏,平缓消红,抹脸用的,劳您交给她。”
程行郁一走,山月前脚收到麻瓷盖瓶,后脚便给了小茉莉:“痛就擦一擦。”
山月面容平静,语调温和,说的都是真话:“你只比我妹妹小两岁,看着心疼,我也不知还能活几天。若有难事,你来唤姐姐,姐姐能帮就帮,帮不了的便也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