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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伶衣又叮嘱吕明坤:“五师兄,把我弟弟身上的伤痕缝起来就好,别往水房送,不想他再受折腾了。”
水房清理尸体,会有数遍清洗,从内到外,为的是将尸体处理干净,防腐的难度小。
但周伶衣这次并不想按照正常的习俗,七日后发棺。
她想为周玄安排一场傩戏,并且不唱多余的垫戏,两天后便游傩上山。
时间短,便不用在尸体内添入过多的香料,略过了许多折腾的流程。
“明白。”吕明坤应了下来。
净仪的水房师傅们,都是周玄的评书迷,哪怕抛去少班主的这层身份,他们也愿意用平生最大的认真,来拾掇周玄的尸体。
清理去伤口内的细灰、碎土,由吕明坤用极细腻的针脚将周玄扭曲、交错的伤口缝合。
再由师傅们于周玄擦洗干净的身体上,涂上薄薄一层蜡,这种最简单最不伤害尸身的防腐手段,将周玄全身打出一层若隐若现的光泽。
净仪房师傅们和吕明坤像对待艺术品一般,对待着少班主。
周伶衣则在静语厅外,搭起了一座香堂,由徐骊、余正渊捧出了九张傩面,平放在香堂的香案上。
在周家班有个规矩,
要给某个人唱傩戏,花钱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需要请出九大傩面,由傩面来判定,傩戏能不能唱。
傩面若是同意,那便唱,
要是傩面不同意,那便不能唱,多少年来,都是这种规矩,从没人打破过。
徐骊和余正渊请出的傩面,便是静语堂二十七张傩面里,辈分最高、资格最老的九张祖宗傩面。
摆在最中间的那张,便是漆黑如炭的傩面,是周家班里辈分最大的祖宗。
周伶衣点了香,双手握住,向傩面倾诉:“周家列祖列宗在上,我弟去世,我想为他请傩戏,弟弟在时,班子里的人都喜欢他,
愿意与他交往,每日都心心念念着去听他的评书,周家班多少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更何况我弟死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与异鬼人鳌大战而死,这只异鬼,害了我们周家多年,父亲也是被他的眉间血污染,
于外于内,我弟弟走这人生最后一程,都应演一场傩戏。”
周伶衣知道祖宗傩面与周玄不对付,
只因“周玄”原本不是周家人,算是个外人,因此她曾经再三恳求,祖宗傩面也不同意入傩,周玄不得已才拜入了“说书人”门下。
现在要九个傩面来判断周玄能不能请傩戏,又能是好结果吗?
周伶衣、余正渊、徐骊他们都默默的、紧张的看着九傩面的变化。
它们要是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香桌上,那便表示同意,要是他们九傩面,有五张及五张以上的面具自己翻转过来,那便不能唱。
而且,周伶衣也并不能像上次那般,用红线将傩面拉扯住——游傩的时候,九大傩面会被悬于棺木正面,现在用强拉扯,总不能游傩时候一直拉扯住吧?
到时候他们全部翻转,周家班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傩戏不但进行不下去,还会弄出许多幺蛾子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香堂里刚拜的香,也一寸寸的烧完,直烧到最后的香根,九张傩面,也未曾有任何的反应。
“祖宗们没反对,他们还是心疼玄子的。”徐骊抱紧了周伶衣。
周伶衣也再次拜香:“谢谢祖宗们。”
她与徐骊、余正渊又将傩面,一面面的捧到静语堂的供奉位置,
而周玄净仪也已结束,身体焕然一新不说,穿上了崭新的评书白大褂,由五师兄背去了祖树下新搭的灵堂里,入棺。
棺材的最下层,放着一条条棉絮、纸钱,还有班子里一些评戏迷,将《白眉大侠》的书梁子,一页页的垫放着——他们在听了周玄的评书后,回家手痒难耐,自己把自己听到的段落整理成书梁子。
现在他们便将自己书写下的纸页,当成了送给周玄的心意与礼物。
周玄被搬去入棺,其余人也都跟着去了,刚才还热闹的静语堂,此时空无一人,因为门关了,也未点灯,堂内黑漆漆的。
便是这空荡荡的房间里,传出了诡异声音,声音来自那些祖宗傩面。
“老祖,这么对周玄不好吧?”
“怎么不好?他并非我周家儿郎,却鸠占鹊巢,冒充周家人!这种人,便该受罚!上山还想动傩戏的念头?他何德何能!?”
黑漆如炭的傩面,对周玄,语言里尽是轻蔑之意。
“就该给他些难看的,那周伶衣也是,一介女娃娃,让她当了班主便罢,她竟然还胳膊肘往外拐!”
“这次得给他俩一些教训,免得以为我们这些当祖宗的没脾气!”
“后天他们想游傩上山?想得美!”
黑炭傩面定下了基调后,其余傩面再无话讲,
静语堂,又安静了下来。
周玄的棺材置于灵堂,开始接受外来宾客们的正式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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