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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偏见与旧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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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追问道:

“那今天那伙殴打感染者的军警,又是如何处置的呢?”

听到这话,埃尔森有些莫名其妙,蹙眉答道:

“什么处置不处置的?他们今天也没做错什么啊,总不能因为我是个感染者,然后他们又殴打了感染者,就要给他们穿小鞋,处置他们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更不是说他们对感染者怎么了。而是说,他们身为军警,纵使事出有因,却出手殴打平民,总是不妥的,应当予以处置,最起码给个口头警告!”

“更别说那位贵族出身,且并非感染者的克雷德曼先生,都知道亲自去给那两名感染者买药,而他们身为军警,本该为民服务,却不愿意派人去其他城区买药,也算是失职举措了,不对吗?!”

面对列文略显不平的发言,埃尔森先是沉默片刻,随后嗤笑一声,冷声问道:

“列文,你是不是忘了乌萨斯的寻常军警或是纠察队,平时是怎么对待感染者的了?”

“其他城邦的军警,和你们雅尔茨的军警是一回事吗?!你们雅尔茨的那位德雷克将军,据说不是平素清正仁善,且治军极严,对感染者最为宽容吗?那若是他的城邦之内,军警出手殴打感染者都不会被呵斥警告,其他城邦岂不是更指望不上?而若是如此,感染者的境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转呢?”

“因为将军清正仁善、能力卓越、治军极严,所以便要顶着整个乌萨斯社会的人心偏见和复杂的利益链条,去给全乌萨斯的感染者做遮阳伞吗?!”

为了防止惊扰儿子,埃尔森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之中的怒态,也还是惊得列文身躯一颤。

不过,这位三十多所的法学硕士也并非什么易于之辈,不可能被埃尔森一句呵斥就镇住,或是被驳得改变了主意,而是想要继续和自家老友争辩一番。

“别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列文。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不说我们这些感染者,单论你自己,你也是非感染者,你为什么会对感染者抱有如此大的同情和关注?总不是区区‘道德’二字那么简单吧?”

埃尔森的问题有些莫名奇妙,列文纵使嘴里卡着话,心头郁闷,但看着老友面色严肃,还是认真答道:

“那是因为我是游商家庭出生,从小到大,随父母兄长经历乌萨斯多地,亲眼见得数以万计的感染者受尽乌萨斯的剥削与折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于非命,暴尸荒野,连生计都难以维持,自然心中忧愤!且我觉得,但凡还有点道德和良知的人,都不会觉得乌萨斯的感染者受此待遇,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埃尔森点点头,却是话锋一转,主动谈起了克雷德曼的情况来:

“而克雷德曼,就是今天给感染者买药的那位,他出身雅尔茨的贵族世家,其曾祖父曾是乌萨斯的非世袭军勋男爵。受家族全力培养的他,曾在炎国和维多利亚都留过学,见识极广,其中就有一些关于感染者辛酸的见闻,所以才会对感染者产生悲悯之心。”

“你和他,都是先因为经历见闻,然后才是道德和良知,才会关心感染者的境况,进而试图扭转我们的悲惨命运的。”

说到这里,列文微微醒悟,不再言语,而埃尔森却是轻叹口气,反而自顾自地絮叨了下去:

“所以你说,今天咱们遇到的那些军警,他们有什么经历,能够让他们在乌萨斯大肆宣传丑化感染者形象的舆论背景之下,进而和你们一样,对感染者抱有相当的同情心理呢?”

“甚至,我把话说得难听一点,反而因为他们是军警,会接触更多与感染者有关的命案,说不定会因此更加痛恨感染者!你以为有些城邦的军警之所以对感染者那般严苛,真的都是‘卑劣’二字可以诠释的吗?!”

“这种情况下,将军能将他们整合严肃,让他们履行好自己职责的同时,还能以一个相对公正、宽容的态度来面对感染者,已经是侥天之幸了!不然,真以为靠区区几张文书布告,几条律法,就可以扭转整个乌萨斯几十年来的社会偏见与歧视的吗?!”

“你学法怕不是学傻了?而且就算是学院里的老师,也不会和你说‘律法’天然能约束一切人心的吧?若律法真这么有效,那还要‘道德文化’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资格对着将军辛辛苦苦才创立下的这番事业挑剔至此?就因为你自诩拥有‘道德与良知’而已吗?!”

“同样的资源给你,你怕是连眼下的这个雅尔茨城都创建不出来,而我,也必然在四五年前,就已经死在西北冰原的矿场里面了!”

一番发泄式的劝说结束,列文也是早就气沮,根本生不出半点反驳埃尔森的情绪来了。

而这,也是因为他是游商家庭出生,随父母走南闯北,见识颇多的原因——他固然因为这些见识认知到了感染者的生计不易。但这个过程中,见到感染者因为生存逼迫而做下的丑事,肯定也不在少数的。

同时,列文其实也有自己的隐藏身份,所以他也清楚所谓‘人心’二字可以多么险恶,多么地难以更移···

但话说回来,这不正是因为他从自己同僚那里拜读了那位将军的作品,加上来到雅尔茨的诸多见闻让他越发觉得那位将军是个真正仁慈有为的执政者,进而对对方产生了更高的期待,所以才会说出那番糊涂的话来么?

而现在,埃尔森的一番话,却是将列文的所有幻想都扯了个粉碎。这名胸怀大志的乌萨斯人终于意识到,有些事业,注定是道阻且长的。

同时,这份事业,单靠某一个‘英杰人物’,或是一条律令、一本文书、一支军队,都是不可能轻易实现的,它需要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乌萨斯人都为之奋斗,才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因为无法忍受列文的无礼言语,进而发泄了一番的埃尔森也觉得有些无趣,一甩袖子便回自己的卧房睡觉去了。看到埃尔森离去,列文也是长叹一口气,在书房内的折叠小床上坐下,望着窗外的寒风开始发起呆来,直到深夜时分才终于卧下,却又辗转反侧,几乎整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大概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的列文支起自己有些疲惫的身躯走出书房,看到埃尔森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同时告诉他先去洗漱,状态平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列文更是心生羞惭之意,赶忙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早餐也吃完,列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向埃尔森做出了那个请求。

“你想要拜访将军?这倒是没问题,我在将军身前还是说得上话的,可以替你做这个中间人,你打算什么时间去,明天还是后天?将军最近也是难得清闲,应该是有空接见你的才是。”

埃尔森的爽快多少让列文有些措手不及,进而慌乱起来——他的隐藏身份不会早就被自家老友看破了吧?

“别那样看我,其实早在你第一天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动机不纯,应该不是为了拜访我而来的了——别忘了,自从我被逮捕进入矿场之后,我们已经多少年没联系过了。我在雅尔茨工作的消息,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获取才对。”

听到这里,列文也是一声苦笑:“这么说,你其实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

“知道,但也不是完全知道。”埃尔森呲出一口白牙,‘微笑’着说道:“我已经让我手下的人查过你的资料了,结果却是一片混沌,甚至进入雅尔茨的身份证件都是‘伪造’的,显然不是正经来历。和我老实交代,你最近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埃尔森,而是一项非常正经的事业。”

说着,列文的表情收敛,挺胸收腹,支起腰杆,严肃说道:

“鄙人乌萨斯工人互助协会会长万思维克·伊里奇·列文,想借先生渠道,向雅尔茨执政官兼乌萨斯第八集团军少将德雷克先生提交拜访信,还望埃尔森先生能够帮忙。”

列文如此严肃,埃尔森自然应允。而一番‘作妖’后的列文放松下来之后,反而是询问起了埃尔森语言中的其他破绽来:

“话说回来,埃尔森,你今天和我说‘派手下’,昨夜也说‘私下处理了那些犯罪游商’。怎么听,怎么都感觉你在涉黑的样子···”

“不用感觉,我就是涉黑,列文。”埃尔森轻笑一声,继续严肃说道:“乌萨斯如今的律法已经有些脱离时代,还有很多的改进空间。而若是严格按照律法办事的话,有些阴影里的敌人根本找不到应对的手段——比如这次的那些东国游商。”

面对这个回答,列文沉默几秒之后,却是苦笑着感叹了一句物是人非。

“当然物是人非了,列文。难道你指望我经过了西北冰原那一遭之后,还能是什么谨守道德的纯善之人不成?”

作为德雷克在感染者派系当中的心腹人物,埃尔森的隐藏权限其实比克雷德曼还要高上许多。当天下午,列文的拜访信就被埃尔森送到了德雷克的手中。

“谁?”

“万斯维克·伊里奇·列文,照我这位老友的说法,他现在是乌萨斯工人互助协会的会长。”

“工人互助协会?我记得这是个民间组织,首领不是斯托科夫将军的儿子亚历山大么?怎么会是你的这位老同学?”

“我问过他了,列文的意思是他兄长当年的事情对他还是有影响的。如果他要是公开担任这个会长身份,可能会给这个组织带来不少麻烦,乃至于危险。所以该协会明面上的管理者才会是亚历山大。他这一次据说也是拜读了保罗侯爵给亚历山大赠送的那本书后,才决定来拜访您的。”

“这样啊···能被亚历山大看中,看来这位也算是乌萨斯的俊杰青年了,见一见也不错,正好我最近正清闲···时间就定在明天早上,你的这位老同学应该有空?”

“对了,克罗,将我私酿的那些果酒取一瓶出来,招待这位年轻人吧。”

德雷克如此爽快地应下,且时间直接定在了明早,着实惊了埃尔森一跳。

“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回去通知他。”

埃尔森在德雷克的挥手示意下退出书房,正准备离开,谁知他前脚刚出来,克罗也后脚追出,直接在走廊转角处拽住了埃尔森的胳膊,询问他那位老同学列文的底细。

素来沉稳的克罗难得展露出略显恼火的失态表情,埃尔森也是满脸疑惑,反问对方有什么不妥,听到这话,克罗却是跺了跺脚,愤愤说道:

“为什么失态?你可知道,将军私酿的那些果酒,就连保罗侯爵也只有每年国庆的时候才有资格品尝一回。我跟了将军这么多年了,更是只喝过两次!你这个朋友有什么能耐,弗一见面,就有资格品鉴将军的私酿?”

克罗愤愤不平,埃尔森也是一时咋舌,想不通其中缘由。而德雷克却一个人呆在书房之中,摩挲着自己书桌下方暗格中的黑色笔记本封面,略显失神地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