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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漫卷的泪意向我袭来,双目已是模糊。禁不住双足要向他狂奔。然而还未踏出一步,我的梦就醒了,碎了。
揉清了眼,才看清,他的身材更为高大,肩膀也更宽。双目虽是与青一般狭长,眼眶却更为深陷。鼻梁更高挺,皮肤也更黝黑。
第一眼的极端相似却在仔细端详后,一再嘲笑我的错认。一样俊逸到极致的容颜,却散发出各自完全不同的气质。
他……不是青!
他是杀死楚玉将军的魔王耶律楚,是夺走真真、雪如、灰衣女子性命的耶律炀之弟,是被二哥杀死的耶律隆光的儿子!
他是我的仇人!
我清醒过来,目送他缓缓走到席上,与耶律炀并列左右两席。帐外,雪花纷扬,天地一色。帐内,却是如花美眷,春色无边。
酒一巡,乐起。萧、笙、筝、琵琶、筚篥、箜篌、拍板,众乐齐奏,气势恢弘。
酒二巡,舞动。两列红衣女子鱼贯而出,裙摆飞旋,做出不同造型。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大帐内似燃起鲜红的烈焰,衬托着女子们明眸皓腕。
翻飞腾挪之后,曲子渐渐低缓下去。舞女们身姿如弱柳扶风,低迥而下,终于弯伏在地,嫣红的裙摆徐徐铺展开去,铺成了一丛明丽的花。
“赏——”耶律炀似心情不错,而耶律楚却只目光淡淡。
酒三巡,四周击鼓声响。红衣盛放中数名侍卫抬起一面大鼓。我白衣似雪,立于高鼓上,随着鼓声从容而舞,形舒意广。
鼓声沉滞舒缓,我亦缓缓而动。扬臂,雍容不迫。低腰,又含着一缕惆怅。
鼓声稍急,我足点轻盈,飞翔、斜倾、踢步、踏影……手眼身法都应着鼓声。轻柔的白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
鼓声渐渐响成一片,酣畅淋漓。我的身姿亦舞动得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蒙眬缥缈……
越来越急的鼓声终于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猛击中戛然而止。身躯似突然断线的风筝,无法控制,微一摆晃,我直直从高鼓上坠落……
周围一片惊呼!其实不过虚晃一枪,下面的侍卫们早已接住我。我立于他们的掌心,轻风带起衣袂飘飞,恍若飞燕。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无数以白绢制成的梨花瓣从袖中喷薄而出,飘飘荡荡地凌空而下,一瓣瓣,牵着缕缕的沉香,清冽绝艳,难舍难收……
满帐的花雨中,我犹忆起,那一年的盛放,满眼梨花白。树下少年,身着青衣。
从此,记住一片白,属于风的颜色,吹皱一池春水。
轻巧下地,越舞离他们越近。背过身,举袖遮住脸。轻转回,袖微微拉开。眼波荡漾,似含千言万语,睇一眼耶律炀,换一个盈盈浅笑。这样的意态,是最勾动男人情愫的吧!
果然,耶律炀早已眼神发直。
又是一个回旋,却对上了旁边耶律楚的眼神,却猛地叫我心惊。他的眼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眸的惊疑不定,似回想起什么,又似辨认着什么。猛想起,刚才初见他,我也是这样的心情。
乐曲将逝,时间无多,心无法再有旁骛。水袖忽漫天卷来,带动零落花雨,飞旋起来,越旋越快,直到长袖如飘飞的绢,轻搭在耶律炀的肩头。
我欲收袖,他却突然拉住。轻轻一扯,我便不由自主往前几步。他咧嘴得意一笑,又一扯,将我继续拉近他。
我却有些恼的样子,挣动长袖往后退去。他更加兴浓,使出力气,一把把我扯到他胸前。
然而,到他胸前的,不是暖玉温存,而是我藏于袖中的一柄尖刀!
用尽了浑身力气,把尖刀插进他的胸膛!有鲜血渗出,却并不很多。再想插深却已无法。
他惊愕瞪目,直视我唇角一抹哀绝的冷笑!
愣怔只是一瞬,大帐内登时大乱!有人尖叫起来,须臾如瘟疫蔓延一般嚷成一片!一边侍卫早已上前,数人一起死死抓住我。
耶律炀已瘫软。耶律楚正趋步上前,探看他的伤口。
我闭目等死,心中无限快意。
“幸而穿了软丝甲,不然这尖刀再进去一寸,就没命了!”
双目倏地睁开,我直直瞪着正帮耶律炀脱下衣服探看伤处的耶律楚。
他竟穿了软丝甲?软丝甲?软丝甲?!
功亏一篑,只剩下无法消弭的恨意!
看到耶律炀仅是受伤,耶律楚唤来巫医替他敷药包扎。他转身走近我,拨开几个侍卫加诸在我身上的刀剑,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行刺?”
他的确不是裴青。裴青的眼神里从来没有这样的暴虐与肃杀。他的眼眸,也不是这样的琥珀色,他更不会这样凶悍地与我说话。
在这样的时候,我却无法克制地走神。
耶律楚有些不耐,离我更近,“快说!”
我凝住他的眼神,轻声道:“你让这些侍卫走开,我只告诉你一人。”
他脸上掠过一丝怒气,刚好被我捕捉。我微微一笑,“怎么,你怕吗?”
他阴沉了脸,却扬手要周围侍卫走开了。
就在这一刹那,我用尽全身力气,就朝着离我最近的长案撞去。那长案两头突出尖角,只要用力足够,插入头颅,便断无生理。
“啊!”的一声低吼,我的头猛地震荡,几乎晕去,却没有意料中的剧痛。案边一道鲜红,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我的血。
原来我撞向长案,耶律楚情急之中,以手阻挡。我的头撞在他手上,而他的手背,几乎被长案刺穿!痛得他低喊一声,鲜血飞溅。
我震惊地瞪着他。他却不看自己满是血的手,也不看我,而是看着我撞过去时掉落在地上的紫玉笛钗,脸上现出更为惊异的神情。
侍卫又如扑食的饿虎一般,死死把我按在地上。有一只脚踏在我头上,几乎把我的脸踩碎。
我贴在地上,看见耶律楚用没受伤的手拾起那支紫玉笛钗,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把她带到我的大帐里,绑在床上等着!”说话的是缓过一口气来的耶律炀。此时,他已被搀扶着半坐在兽皮椅上,恶狠狠地盯视我,似嗜血的野兽盯视着垂死的猎物。
双手被绳子牢牢绑在两边的床柱上,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从天亮到天黑,不知过了多久,手腕越来越疼。越挣扎,绳子越深深地嵌进皮肉里。原来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滋味是这样。
第二天的深夜,当耶律炀意态狂暴地站在床前时,我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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