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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我低声道。
左臂剧痛起来,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这才注意到,慌道:“殿下受伤了?”
简单包扎后,裴青派人去往山间寻行医之人。去了两个时辰,才寻来一位稳婆。
裴青听说来的是个稳婆,把手中宝剑往桌上重重一磕。
手下人慌忙跪下,“将军息怒。山间无医生。这婆子自称也会看伤,还有些草药。小人想先带来看看,怕误了姑娘伤情。”
婆子听见,取出些新采的药草道:“山里野兽出没,老婆子除替人接生,也常替猎户人家治伤,这些都是止血治伤的。”
听她这样说,裴青才让她入内来替我瞧伤。老婆子很是利索,取线缝伤、上药、包扎,一气呵成。缝针时很疼,两颊滚烫,我额头上都是汗滴。
“姑娘莫不是发烧了?”老妇人见我情状,上来搭脉,搭了半晌才问:“夫人……月信多久未来了?”
月信……这颠沛流离的旅途,我竟然忽略了自己的月信已经迟了大半月未来。裴青就站在窗边,我低哑地告诉了老妇人。
她看看我,又看看裴青,忽笑道:“将军好福气,夫人怕是有喜了。”
有喜了!
难以置信的消息!我竟然再一次怀上了孩子?
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在黑鹰军营里的夜晚,耶律楚的愤怒与痛苦。那样疯狂的一夜……竟然孕育了一个孩子!我的眼睛潮湿了……可是,身体里的毒……它终将夺走这个小生命!心底蔓延出深深的恐惧来。眼前迷蒙的水汽又变作凝滞的血雾,汹涌卷来,挥之不去……不过一瞬间,心灵却已经历了从高山之巅到深渊之谷的震荡。
屋子里静得出奇,连稳婆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惊得呆住了。最后,还是裴青对她说:“你可以去了。”她才赶紧走了。
浓浓的阴霾,在他眼底最深处慢慢凝聚。
“我们被跟踪了。”他道,“是我不够小心。或许从我出发去接你开始,柳盛已派人暗随。昨夜如此危险,弄玉你还怀着身子……”
他有些哽咽,带动着我也落泪,“你终于不再称我殿下了吗?一路装腔作势……”
青道声惭愧,脸色微红。这一刻,我才重又邂逅从前宫里那个大男孩。想到他深入黑鹰军营接我,想到他昨夜以命相救,我也为自己早晨时的无端猜疑感到万分羞愧,“圣泉阁本佛门清净地,都是因为我,才伤这么多性命。青……晨间,我有顾虑,未敢直言,你可知柳盛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他走近床边。我把紫玉笛钗从发间摘下,轻轻旋开,一封密信紧紧地卷在里面。
我取出纸卷呈给他。裴青眼中闪过讶色,慢慢将它展开。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眼神在字里行间扫视越来越快。青陡然怒了,我从未见过的震怒。在他一贯淡雅如白菊的面容之上,在他清秀若山涧的双眉之间,竟也会升腾起勃然怒气,令他的面目突现狰狞,“柳盛……竟有如此野心。这是夷九族之罪!”
“我要把这信交到父皇手中,让他看清柳盛的真面目。”我紧紧咬着下唇,胸口涌起阵阵狂潮。
他默默思忖,俯下身子靠近我,“弄玉,此刻不可冲动!为了密信,柳盛一定不择手段。他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先要保护好你,把孩子生下来。”
腮边有微微的漉湿,我把脸颊深深埋入掌心,“青,我不能生育……”
我告诉他离宫时的那一杯牵肠散,黑山顶峰的那一口蛇毒,还有上京宫里的那一碗红花汤,“这个孩子,注定是留不住的。”
日已高升。阳光被整齐的窗格分割成细碎散乱的光点,照在我脸上。明明光线是这样的温暖和明亮,我却觉得自己的心情阴沉黑暗,在这光永远照不进去的地方沉沦……
阳光也投射在裴青微微侧过的面容上。那俊朗的五官被勾勒出极端的阴影和光亮,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会的。谁配制的毒药,他必能解。”
他开始动手收拾,“此处不可久留。昨夜刺客未能留下活口,柳盛定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快走。”
裴青再不肯有半点闪失,一众护卫严密保护。有时坐车,有时乘轿。我开始怀酸作呕,很是辛苦。
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熟悉的景色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一路奔波,从遥远的契丹,渡过宽广的辽河,踏过回纥的水草地,走过雄伟的潼关,终于回到这里。
车驾最终停下。裴青策马来到车前,向车窗探望,“殿下,到长安了。”
多日来的刺杀、赶路,让我既惊恐又疲惫,时常盯着微紫色的窗纱发呆。突然听到青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撩起车帘,原来已到长安城郊的晚凉亭。亭下站着数人,都是普通布衣打扮,唯有最前一人穿着锦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我向青悄声问道:“他们是……”
裴青解释道:“那是淮南王的人。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从这里到入长安之后的路由他们护送。”说完,他便转身对亭下之人说道:“韩亥,还不来见过公主!”
那个穿着锦袍的男子立刻走到车前,恭谨地跪拜道:“臣,江南转运使韩亥叩见公主千岁。”
我觉得此人好生面善,迟疑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道:“你就是二哥从小那个伴读吧。”
韩亥爽快答道:“公主好记性,臣小时被选送到宫中给王子们伴读,正是专侍淮南王的。此次公主回来,也正好赶上臣进京述职,便受了淮南王嘱托,在此迎候公主。”
我心中明白了些许:裴青一路护送,早就为柳盛所知,而京城,到处都是柳盛的耳目,自然不能再陪伴我。二哥找了个外放的官带自己进京,也算是有心了。想到这里,我便对裴青道:“如此,我们何时可再见?”我心里记挂着密信之事,想早些同二哥裴青一起商议。
裴青行了礼,翻身上马,“殿下放心,等淮南王安排妥当,臣自会再与你们相见。”说完,他挥鞭策马,一人向远处奔去。
车轮又滚滚向前。我掀开帘子一角看向外面,韩亥骑着一匹枣红马随车同行,不时谨慎地观察着四周。都城,还如同往昔一样厚重而又宏丽。玄武岩的城墙仿佛巨刀刻削一般整齐。马车从城门缓缓而入。两扇高大壮阔的城门,带着深重的阴影投影在大地上。一切,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悠长而五味杂陈的梦。
我坐定在车中的蜀锦软榻上,感觉心也慢慢落定了。难道是回到了家乡,才使自己这颗飘零的心沉静下来吗?我一边想着,一边多了几丝睡意。
一觉醒来,发现马车已经不动,突然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撩开了车帘,只见韩亥带领一干人等就在车前侍立。看到我,韩亥躬身道:“我等已等候多时。请公主下车进园吧,淮南王已经在里面等候。”
我整饬了一下衣装,一边在下人的搀扶下下车,一边奇怪地问韩亥道:“怎么不叫醒我?”
韩亥笑着答道:“我怎敢随意窥视公主。只是车子落定许久,我呼喊您下车,不见车内动静,怕您是劳累睡熟了,所以就一直侍立,不敢惊动。”
我也对他笑笑,然后抬眼望去,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由于地处偏僻,我并不知这是何处,便随了众人的引路,一直来到宅院中一处大的荷花池边。
这荷花池形状奇特,周围怪石嶙峋,亭台楼阁一样不少,只是比起宫里,规格稍小,雕饰也略简单。池边侍立着两个绛紫色锦袍的小内官,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他们前面,却是一个布衣打扮的人正坐在胡床上垂钓,头上还顶着一个硕大斗笠,全然不曾理会身后一群人的到来。
我看着这奇怪的场面,问韩亥:“淮南王呢?为什么引我到这?这个钓鱼的是谁?”
还没等韩亥回话,只听垂钓者摘了草帽,转过身来,站起大笑道:“三妹是怎么了?几年不见,连我这个二哥都认不出来了。”
随侍的小内官忙把茶水送上,而我却是又喜又急,“二哥,我一路凶险,几逢生死,好不容易回来见到你。二哥却穿了这身在这里消遣我,真是……”
“哈哈哈,确是二哥的不是。我久等三妹不来,无事在这里垂钓罢了。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先住下歇息。”二哥以手抚慰我,笑盈盈道。
我环顾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我认不得?”
“这里是我一处别院。自从你和亲契丹,二哥回京卸职无事,就寄情山水玩乐了。这是新盖的,你自然不清楚。”
“你们都下去吧,韩亥,你去偏厅,我一会儿传你说话。”景宏三言两语就将众人都遣散了。
“二哥,景昊他怎么样?我还有事同你商议。在京郊裴青独自走了,你赶紧叫他来吧。”我见众人离去,便急着对二哥说道。
二哥只是笑了笑,“你啊,还是以前那个脾气,急躁,这几年在契丹也并无长进。你先安心住下,这些事慢慢都会清楚。这里我都安排了人手,缺什么,使唤他们就行。晚上我应了宫里几个工匠之约,去看几件罕见的玉雕,因为早就定好了,可不能怪二哥不陪你啊。”
听他这话,我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二哥又回到了从前在宫里浪荡不羁的样子。几年前在幽州看到的那个霸气王者竟毫无踪影。但此次回来,毕竟是二哥护我周全,让我深陷柳盛的势力范围之中还能安然,便也只能道:“既然这样,便等二哥空时再谈。”
二哥见我不悦,打趣道:“我早就接到消息,知道你身怀六甲,可不能轻易动怒啊。伤了我外甥,可不饶你!”说完,便用手在我鼻上刮了一下,大步翩翩而去。
望着二哥的背影,心中真是百般滋味。他对我还似以前一般爱护,可他对自己的处境和朝廷的事好像一点都不上心,想找他商议密信的事恐怕是难有成效了。
已经过去十来日。虽然下人对我侍奉极周全,但心中大事却未能解决。虽然见了二哥几面,却也是寥寥数语。每每看他无意朝堂,玩乐起来倒是十分繁忙,我心中就又多了一层阴霾。秋季很快来临,这种心情又因黄叶落地增添了忧烦。
突然看到窗外侍女内官们乱作一团,便出屋叫住一个小内官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他恭谨答道:“殿下不知,柳丞相来访,王爷要我们准备伺候。这府无人知道,平日里根本无人前来,更何况是丞相……”
听是柳盛,我心下顿时一惊,忙隐入偏厅,虚掩着侧门,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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