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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你能消停了么。整整四个小时了,你不带停的啊。”
崔柯受不了了,她掀开被子,露出头大口呼吸。闷在被子里的几个小时,她差点要跟这个女鬼,同为鬼友了。
刘小羽挺惊喜的,她怯生生地笑了,说:“原来,你还没睡着呢。”
阿奶说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做到。无论谁面对一个,对自己喋喋不休的鬼,都没法当成她不存在。
“刘小羽?”
“是的呢。刘备的刘,大小的小,羽毛的羽。”
我没问你名字怎么写,崔柯有些不耐地想。
她在心上祈求女鬼赶紧离开。醒来后,她一顿饭也没吃上。这么一联想,肚子立即咕叽咕叽叫。
“你饿了?”刘小羽有点惊讶,她死去的时间太长,已经有点记不清作为活人时的饮食作息规律。
她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吃饭呢?”
“因为你在。”崔柯想也没想,老实回答。因为你在,我会想起那些蛆,腐烂的身体,青紫色的伤痕,脖子上的断口。
刘小羽生前,应该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因为她听懂了崔柯的言外之意。
“抱歉。我先走。”刘小羽几乎是仓皇而逃,如果能从鬼的飘荡中,看出仓皇的话。
崔柯在刘小羽离开后,躲在房间美美饱餐一顿。凉透了的饭菜,跟出去面对彭小莲,她选择吃冷饭冷菜。
直到第二天,崔柯才正式踏出了房门。她强撑着身体,同手同脚,走出了僵尸似的步伐。
今天天气好,吕翠竹将饭桌放在了小院。
崔柯走到桌边,目光仅仅落在阿奶的上身,绝不再向左偏移一分一毫。她僵滞的身体费了几分钟,才塞进桌下的木凳与坐在院中的两人,坐在了同一张饭桌。
彭小莲一点都不怕阳光。她坐在阳光最好的座位。明亮的金色阳光倒映在她的双眼。撞见崔柯偷瞄的视线,她大大方方地回以浅浅一笑。
崔柯却被这笑容吓得差点摔碗掉筷。
“稳当点。你怕什么,你刚来的时候,都是彭阿奶照顾的你。”
手指间的筷子真掉地上了,崔柯赶紧弯腰去捡,上身回到原位后:“阿奶,你说什么?”
吕翠竹的筷子夹起一块香煎带鱼,闻着煎鱼的香气说:“我养你之前,一直独身,没结婚没生小孩,哪里会带孩子。”
她吮吸筒骨里的骨髓,歇一口接着说:“我也没那个耐心。你来的时候一岁多,很烦人。小莲……”
空闲的左手指向彭小莲,“她喜欢小孩,她有耐心。也是她说看你可怜,非要我把你领回来的。”
这番话说下来,崔柯对彭阿奶的害怕去了小半。毕竟阿奶,真不是个慈祥的长辈,她这人经常一声不吭玩消失。崔柯以前放学回家,最怕一推开门,家里空落落的,只有几张钱压在她房间的桌面。
“你别说了。你让小柯,很紧张。”彭小莲在一旁,窥见崔柯脸上的暗淡,立即阻止好友再继续说下去。
她伸出右手悬在半空,刻意地保持手与菜之间的距离,点了点桌上的韭菜炒河虾,说:“小柯,你最爱吃的,趁热多吃点。”
“啊对对,你吃多点。你彭阿奶,非让我一大早去跟人买的。这个河虾不便宜,新鲜的。”
一顿饭吃下来,崔柯的别扭去了大半,面对彭阿奶的行为也比较自然了。
崔柯捧着茶水问阿奶,“刘小羽,怎么办呢?她为什么找我,不找阿奶。”
“你年轻,好欺负,耳根软。”吕翠竹嘴里叼牙签,干瘪的两片嘴唇上下拨动,吐出几粒米。
人年龄大了,牙缝也变大了,米也能塞下几粒,过几年指不定能塞下一盘菜,吕阿奶想。
阿奶辛辣的话,让崔柯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只呆呆地捧着茶碗。“阿奶。”崔柯没了前夜的气势,变得软弱。
吐出牙签,吕翠竹将手边的茶水拿起一饮而尽后,说:“你要是不想管,就不要问。你只要忍,忍到她走。她这样的,你以后不知道要遇到多少。”
这话让崔柯混淆了阿奶语句里的关键点信息,她只发愁现下的事:“她一直不走,怎么办?”
“不走也得走。她快不行了。”阿奶放下茶碗盖,说:“顶多忍二十年,就没了。”
前半句,让崔柯悬着的心放回到肚中。后半句,让崔柯放回到肚中的心,快速攀升到半空摔死了。她放下手中的茶碗:“20年!让刘小羽对我呶呶不休20年,我忍不了。”
“那你把她打散,打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个我可以教你。”吕翠竹站起身,双手叉腰,身体缓缓地左右摇摆,做起饭后养生操。
这,崔柯也做不出来。刘小羽其实没那么坏,那晚除了吓吓她,再没做别的事。
她忘了,刘小羽的“玩笑”也真能把人活活吓死。她陷入了苦恼。阿奶也不理她,做完养生操后,回房补觉了。
刘小羽在入夜后,再次悄悄潜入崔柯的房间。这一回,她老实乖巧地站在门口,虽然人已在房内,但还是有教养地敲了敲门。
“你都进来了,还多此一举敲门,做什么?”崔柯有气无力地讽刺刘小羽的故作礼貌。
刘小羽露出牙齿,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怕吓着你么。”
“那你下次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崔柯毫不留情地揭穿刘小羽蹩脚的谎言。
刘小羽被人揭穿,倒也不生气。她今晚没再飘荡在半空,而是一步一脚印,跟活人一样,慢慢走近崔柯。
崔柯心里还是有点怕的,但她面上可不能显露出来。她在进房间之前,偷拿了阿奶的桃木剑,放在床头抽屉。
“你找我做什么?”崔柯问。
她想了想,还加上一句:“说实话。”
刘小羽寻了一张凳子坐下,两手交叉,低头沉默半天,后又掰扯身上的衣服,等崔柯快不耐烦时,她才犹犹豫豫地说起:
“我想你帮我,找到我的头。我想你还记得,我没有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