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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筠手里的这颗药丸,没有任何药的味道,反而有一种茶叶的清香,药丸并不硬,用手一捻就碎成了沫。柳筠拿手指沾了些许粉末,裴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放到了唇边,把药吃到了嘴里。
裴晟撇开脸,移开视线,对着床边的那双软鞋,有些气急败坏,“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你吃它做什么。”
软鞋自不会理他,软鞋的主人也不答他的话,反而对他身后的苏正山说,“师父,您来看,我怎么觉得和乌星的解药有一点像。”
苏正山擦着裴晟的肩膀走过去,也沾了一点儿放到了嘴里。片刻后,柳筠和苏正山同时说道,“这里面有月絮草。”
被人当做空气的裴晟和林丰正在大眼瞪小眼,林丰显然还没搞明白眼前的情况。
柳筠对林丰说,“林叔,您搜一下鲁师傅的身。”
林丰虽然不相信鲁师傅会是内鬼,但是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柳筠不会这么肯定。最后他在鲁师傅的腰间摸出了一个香囊,给柳筠呈了过去。
柳筠打开一看,里面有差不过有十多颗药丸,“林叔,先找绳子暂时把鲁师傅绑起来,然后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
柳筠拿出其中一颗药丸,放到嘴里,连水都不喝,直接就咽了下去。裴晟上去直接把她手里的香囊给夺了,舔一点还不够,还要吃整颗,你是觉得你身上的毒药不够多,再中上一种,好让它去跟乌月打架么。
柳筠任由他去夺,也不争辩,她闭着眼睛打坐了一会儿,觉得体内被她刻意压制的狂躁和暴戾都逐渐平和下来,她伸出手,“师父,您再帮我看一下。”
苏正山诊完柳筠的脉,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体内乌月的症状已经下去,看来这确实是压制乌月的药丸。”
柳筠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些药丸有十余颗,有了这些药丸,她就能知道里面的药草成分,调制出一样的总不是难事,就算暂时找不到解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能尽可能的延缓毒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裴晟将香囊掂了掂,嘿了一声,“婉婉,你夫君的计策妙不妙,”
柳筠却没有心情同他说笑,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鲁师傅为什么会有这些药,他算是青衣派的老人了,当年也在母亲身边待过,难道她身上的毒,她娘和竹姨身上的毒都是鲁师傅下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幕后有没有主使?
裴晟求夸奖的话又抛给了那双软鞋。
昏倒的鲁师傅辗转要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明白事情已经败露,目光落在昏倒在床边的青叶,马上又移开视线。
林丰看他的表情,控制不住的踉跄一步,他先前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刚刚他走到门口,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本以为是裴晟那边的人,踹门进去一看发现是紫芽和鲁师傅在打,柳筠冲林丰喊,“林叔,按住鲁师傅。”老鲁有问题,打死林丰他都不相信,可林丰还没有出手,老鲁已经朝他打过来。
“老鲁,真的是你?少主和轻风的药都是你下的?”林丰眼里满是哀痛,随即又想到什么,“难道当年宗主的药也是你下的?”
鲁师傅并不看林丰,只是低着头,对一切没有丝毫辩解的承认,“都是我,是我对不起少主,也对不起轻风,更对不起宗主。”
柳筠眉心轻蹙,“你的毒和解药都是从哪里来的,据我所知,鲁师傅你并不通医理。”她又闻了闻香囊里的药,“这里面的药应该也是刚配制好不久。”
鲁师傅嗤笑一声,“只要有钱,自然就会有人帮我办这些事儿。”
柳筠又问,“那鲁师傅的钱又是从哪来的,绝世已久的毒药,应该不是几十几百两的银钱可以买到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毒是我下的,你直接杀了我给她们报仇就好了。”鲁师傅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
林丰直接把旁边的桌子啪的一声给拍碎了,苏正山吓了一跳,青叶动了动身体,也被声音给惊醒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宗主她是怎么对你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害死她不够,还要来害少主,那是乌月呀,老鲁,你不是不知道乌月的厉害,你怎么敢?”
鲁师傅眼睛通红,哽咽着嚷嚷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
林丰把他揪起来,“杀你了有什么用,乌月的解药在哪儿?”
鲁师傅眼神空洞,声音又低又轻,不知道在跟谁说,“如果我有的话就好了,如果有的话,就给少主吧,宗主和少主都是很好的人,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他突然撞开林丰,跑着撞向旁边的柱子,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刚醒来的青叶发出了一声尖叫,满头是血的鲁师傅顺着尖叫声看过去,嘴里呢喃着两个字,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柳筠从怔忪中惊醒过来,急步向前,却已经来不及,人已经没了呼吸,她用手轻轻拂过他还在睁着的双眼。她记得幼时,自己偷偷溜出去玩,总能在后门碰到给柳府送菜的大叔,每次见到他,他都会从自己的身后变出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她,后来她知道他姓鲁,是母亲的朋友,柳筠想叫他鲁叔,他笑呵呵的把她举高,对她说,“就叫我鲁师傅,鲁师傅比鲁叔好听。”
柳筠迅速的擦掉眼里流出的泪,“林叔,厚葬吧,就说是突发疾病去的,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别人知道。”
她身体有些晃动,裴晟托住了她的腰,“还好吗?”
柳筠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她摇摇头,“扶我出去,我走不动了。”
裴晟托着她的腰,接住了她身体大部分的力量,将人半扶半提着带着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柳筠停下脚步,“林叔,你让人给青叶找一个安静的屋子,她身上发热的厉害。紫芽,你就守着青叶吧。”
青叶默默流眼泪好像已经屏蔽了外面的一切,紫芽抹了一把脸,对柳筠应是。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夜风寒,柳筠出门就被刮了个通透,却并不觉得冷,裴晟接过小风递过来的大氅披在柳筠身上,“外面太冷,你不想在屋里待的话,门外有马车,去那里面坐一会儿也行。”
柳筠摇头,“世子爷,我想看一下那个香囊。”
裴晟从衣袖里掏出来,“婉婉是不是也怀疑鲁师傅还有其他帮手。”这个香囊一看就是女子用的。
柳筠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看着香囊,女子绣东西大都有自己的习惯,或是针法与别人不同,或是绣有自己特有的标记,或是香味不同。柳筠习惯用白芷香,青叶多用青色布料,紫芽往往会在自己绣品右下角绣一个小小的嫩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不会注意到。
柳筠收起香囊,看向裴晟,“世子爷准备怎么把我奶娘从柳府给接出来。”
裴晟看她不愿多说,顺着她转了话头,不过他这个小媳妇儿主意真是大,防备心还挺重,套话特别不容易,更重要的是特别爱干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事儿,“裴家军擅长打仗,也擅长偷人,柳府将人看的再严实,也不是铁桶一块。”
“世子爷之前说的合作的事儿,我同意,还请世子爷尽快从柳府将我奶娘接出,我会助世子爷与东黎一战。”夜色笼罩下的天空,肃穆萧然,这许多年来,柳筠常想如果找到害死母亲的凶手了要怎么办,杀之而后快吗?
裴晟嘴角轻轻上扬,冲柳筠微微侧身一拜,“那我们合作愉快,”他顿了顿,眼波流动,“青衣派少主?”
柳筠并不奇怪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本就擅长以一知十,更何况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世上孤女大多流离,我母亲只是想给与她境遇相似的苦命女子提供一个栖身之地和一门生存于世的手艺,才创立了青衣派,不争不抢,不求扬名,也不为钱利,却不曾想也能遭遇横祸,半生受乌星折磨而死。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柳筠声音轻无到缥缈,没有愤恨和不平,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裴晟也看向远方,“这个世上就是这样,歹人想害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善人却总想在那荒谬的理由中妄图找出一点点合理性。如果你心中有怀疑,就去查证,事实的真相也许是残酷的,但坏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不然世间哪还有公平正义可言。”
两人并肩而立,风吹拂过发丝,远处传来敲钟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沉重幽远,抵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