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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马车都准备好了?”
裴晟面无表情地看向小南,小南在世子爷发冷的眼神中把自己咧到耳边的嘴给闭上了,也换上了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都准备好了,世子爷,马上就可以出发。”
“你和碧荷先去前面等着,我和柳兄有话要说。”自己的侍卫未免太没有眼色,什么事非要自己说出来才行。
小南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世子爷前面一句话的意思,原来临走之前世子爷想要和世子妃单独告别,“哦,好的,世子爷。”不怪小风说他是木头。
有话要说的人,等人都走了,却又半响无话。他身材挺括,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站在迎风口的位置,能挡住迎面刮过来的风,但还是有些冷,柳筠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裴兄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这句话是回应他那句柳兄,有话就快说,没话就放她走,不要在这儿再吹什么冷风了。
相对于留在这边,她还是挺愿意去将军府的,她刚才照镜子,自己的样子已经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至少在将军府,她能更容易把自己容貌遮掩过去,她现在已经不指望还能从他这边拿到药。
裴晟握着扇子的手背到后面,拿扇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后背,“你以后别再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好不容易把乌月的毒给清了,就好好地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不然年纪大了有你罪受的。”既然她不愿意说,裴晟也不好拆穿她容貌的事情,只能话里话外地提醒她身体是她自己的。
他身着青衫布衣,敛起表情也是一副儒雅贵公子的形象,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柳筠觉得有些好笑。话是玩笑的还是认真的,她能听出来,所以她领他的情,毕竟这个世上会关心她身体好坏的也就那么几个,现在又多了一个他,感觉倒也不是很坏。
她讲究礼尚往来,承他的情,也还他的意,勉强敷衍,“多谢世子爷关心,世子爷也要多注意身体,东黎国师阴险毒辣,世子万事小心。”
她穿着浅灰的大氅,雪白的狐毛簇拥在她的脖颈,把本来不大的脸衬托的更小,这件大氅本是他的,在军营中,她为了维护自己男子的样子,让碧荷从他那边拿了一件裁剪了一下做成了她身上这件。他欢喜她这种偶尔的理直气壮,也欢喜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左右骑马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夫人想我了,就让小南给我传话,深夜探闺,有婉婉意想不到的趣味。”尽管周围没有人,但这是青天白日,周围随时能过来巡逻的士兵,柳筠被他刻意压低放柔的声音弄的心里发痒,他真是正经不过片刻,还深夜探闺,不就是话本里风流王爷半夜摸到豆腐西施家里,被人揍个半死的趣味,他想体验也没人拦着。
柳筠看着近在迟尺的那张可恶的脸,招手示意他弯腰靠近,裴晟挑眉,自是对他夫人的要求无所不从,柳筠凑到他的耳边,远远看去就像在亲吻他的脸颊,“婉婉在将军府夜夜盼裴郎来。”
裴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他伸手去抓那个撩拨完就要逃跑的人,却晚了一步,连片衣角都没摸到。
不远处走来两队巡逻的士兵,主帅营的帐口裴牧在前,苏正山和弘音在两旁,身后还堵着一群往外张望的身经百战的将军们。刚才的那一幕落到了所有人眼里,惹下祸端的人一无所知,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他像是一个被调戏的良家妇男,百年一见的血气上了脸,在士兵们越来越大的眼睛中,还有主帅帐里那群老不修不加掩饰的打趣中,一张脸憋成了绛色,连解释都不能,因为越解释越乱。他只能摆出满是冷意的漠然表情,企图来震慑别人,维护自己军中少帅的尊严。
可就算他脸摆的再冷,震慑的再厉害,没过几天,大大小小的营帐顶上每天晚上各种流言纷飞,飞的最多的有两种,一种是少帅和小师弟的凄美绝恋,一种是少帅和小师妹的爱而不得。因为士兵们不能确定柳筠到底是男是女。
裴牧、苏正山和弘音对小辈的这种事情不好开口说什么,开完作战会议后,各自默默地散了。当晚裴牧给自家夫人写信,小孙女和小孙子的衣裳什么的可以备起来了。苏正山在自己营帐里默默的雕刻着各种小动物,当年李若絮很喜欢这种小东西,她女儿的孩子应该也会喜欢。弘音则是整理出了整套的武功秘籍,功夫这种东西还是从小抓起的好。
因为这件事,裴家军上下打起东黎来更加起劲,仗仗争取速战速决,因为打完了,他们晚上还要回去听少帅和小师弟或是小师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现在已经讲到了第一百零八回。柳筠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她更不知道的是,每一回里她这个正牌的世子妃都是他们世子爷求取真爱道路上的绊脚石。
什么都不知道的柳筠在将军府的日子并没有她想得那么惬意。她的容貌因为没有吃星月移已经彻底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她望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是美的,也是陌生的,她自己见这张脸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容貌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母亲的几分影子,但眼睛没有随了母亲,母亲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而她是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
她从她爹柳相那张脸上,看不到一点和自己相像的地方。母亲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真容不要被别人看到,所以她想会不会她的父亲另有其人。也不是苏正山,她的生辰她不会记错,既然苏正山听完她的生辰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应该不会是他。
外面有敲门的声音,是碧荷,“世子妃,尚春园那几位又过来请安了。”
柳筠把做好的面皮贴在脸上,这张面皮是她对着以前那张脸的样子做出来的,所以容貌的事情可以暂时遮掩过去。她轻叹一口气,别说是尚春园,就是尚夏园她都不想见。
她就说她主动张罗着给他纳妾,他还一推再,原来是金屋里已经藏了娇,她还傻到极点地觉得他到底与旁人不同,自以为洒脱地用什么身和心的游戏来试探他,现在想想就觉得傻透了,他大概看她那副傻极了的样子也甚是得趣,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她。
她想像昨天一样回碧荷一句不见,她实在没有必要去应付她们,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日因为她的不见,那几位生生在院子里站了一个上午。她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忙着制作面皮,等做好后出了里屋,才发现几个姑娘还死心眼地在院子里瑟瑟发抖地站着。暮冬初春的天气,寒风也刺着骨,这么站一上午,就是男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娇娇弱弱的美人,她漫不经心地一眼扫过去,一共七位,苍白着脸也遮不住的好颜色。
才不过七位而已,离他所说的三十位还差二十三位,她坐在正屋主座的位置,并没有叫她们进来,让碧荷传话,“我到此处不过借住一段时日,不会太长,每日的晨昏请安就免了,让她们不用顾忌我,按照平日行事即可。”
院中的几个人垂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摸不准这位世子妃是什么套路,七个人回去后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这一上午的罚站肯定是世子妃给的下马威,说是免了晨昏请安,如果她们真的不去,没准会被安上不尊敬世子妃的罪名,然后被赶出将军府。
至于说让她们按照平日行事,那她们就更不敢了,因为她们平日行事,就算让她们自己来看,也足够荒唐,午前叶子牌,午后听小曲,晚上再摆上一桌酒席,几个人喝个酩酊大醉,这一天就过去了,反正也没人管她们,这么逍遥自在的日子,自然没有人想被赶出去,所以最后商议后决定在世子妃在的这一段日子,夹起尾巴好好做人,晨昏请安一定要准时到,半刻也不能晚。
所以今日她们又齐整整地出现在了柳筠的院子里。柳筠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出了里屋,走到正堂,让在院子站着的一排人进了屋。呼啦啦的一群人,衣裳颜色各异,身上的香味也尽不相同,娇着嗓子把一句“世子妃安好”说地柔成了曲,她这下不仅头疼,眼睛鼻子耳朵都跟着一起疼,额角还跟着一跳一跳的。
碧荷看她脸色不对,忙递给她一杯茶水,让她喝口茶缓缓。柳筠拿茶杯盖子一下一下地刮着茶沿,想着该怎么开口说,她刮一下,屋里站着的莺莺燕燕的背跟着挺一下,刮一下,挺一下,到最后,屋里安静地只有茶盖和茶杯碰撞的声音,那一群莺莺燕燕连轻声呼吸都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