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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晴也不介意这个问题，直白道：“我们家好吃的好喝的都是我几个哥哥的，尤其是大哥，最得他们喜欢。爸妈叫他念书，想叫他当顶梁柱，就砸锅卖铁供他去上学，我那时候年纪小，还不太能干活，晚上闲了，就叫他给我读课本上的字，那时候我就发现只要他读一遍，我就能记住了。
有一回大哥考试，我说去给大哥送饭，爸妈也允了，我就在外头看他们考，有个老师看我站在外头，就跟我说话，见我居然也认识字，就找了张卷子叫我做，我全答对了！就是不会写，那个老师姓刘，后来他就教我写字，说看我聪明，不要学费。
我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但我爸妈觉得女孩上学没用，学的再好以后也是嫁到别人家去了，非要我回来，我不回去，就打我。
刘老师专门来我们家，想说服我爸妈叫我上学，也叫他们打出去了。
后来刘老师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叫我每周去找他一次，他给我读一遍课本，再给我标了笔记，我回去自己学，每年按时去考试就行了。
我爸妈怕我念书耽误干活，就专门把家里最多的活给我做，怕我念太多书，心就野了。
哈！他们绝对想不到，我过目不忘，只要每周去找刘老师一次，他讲的东西我根本不用复习，一次就记住了。”
说到这里，周晴的表情有点小得意，就像偷到油吃的小老鼠，浑身都散发着开心。
江云却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面上却和她一样露出笑容：“这个刘老师很好，你也真棒！”
周晴深以为然，继续道：“我尽量每周都去找刘老师，他们打我我也去。好歹也是亲生的，不会真把我打死。大不了去一次在床上躺一天，耽误了干活他们也没辙。反正腿长在我身上，我不听他们的，谁也拿我没办法！”
江云点点头：“后来呢？”
周晴叹口气：“后来刘老师走了，他结婚了，老婆也怀孕了，他得回去，不能老在我们那教书。他走之前还来我家，想说服我爸妈叫我去镇上念书，我爸妈连我在村里念书都不愿意，怎么可能花钱让我去镇上。
你不知道，越是穷的地方人越野蛮，讲不通道理的，刘老师瘦瘦高高的，被我爸一堆，差点掉到山沟下面去。我赶紧把他扶住了，知道他是为我好，但也不敢叫他继续劝我老汉，哦，劝我爸。
刘老师走之前唉声叹气，很想把我一块带走，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爸妈只认彩礼，养女儿就是为了换彩礼，除非有男人出钱娶我，不然不可能叫我出山。
刘老师想给我留点钱，我没要，他就把后面几年的课本留给我了。我真的很感激他，要不是他免费教我，让我知道大山外面的世界，我早就在老家嫁人了。
我爸妈说得对，只要念书了，心就野了，就不想在大山里呆了。
刘老师走之后，我没地方继续上学，就自己看课本，我大哥成绩不好，早就不学了，倒是村长家的儿子学习好，我就想办法让他教我。
江姐，我说出来你别觉得我下贱……我知道他喜欢我，我找他教我课本上的东西，也有利用的成分在，我当时想的是，只要叫我去镇上念书，我跟他结婚也没啥，我太想出去看一看了，这是我唯一能走通的路了。
但是村长觉得我家穷，不同意我和他的婚事。哈哈，我这才知道自己异想天开，是啊，我是不配嫁给他的，村里多少姑娘看着他呢，哪里轮得到我，他喜欢我也不行。
不过他也是个好人，每次镇上念书回来，都给我讲课。因为要给我讲，他就学的特别认真，比以前成绩好了不少。
村长见他知道上进，也就没那么阻止他跟我来往了，就这么着，我腆着脸皮，又学了镇上的课。
我也不是白学，每次去都要给他们家干活，他们一大家子的衣裳都是我洗的，有什么脏活累活，我也肯干。
就为这，我妈还骂我不要脸呢，说我白送，自己家的活都干不完，还去给别人家干！哈哈，她要准我念书，我至于这样？
去年年初的时候，他结婚了，娶的是隔壁村的姑娘，那家就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人家是有嫁妆的，跟我们家这样卖女儿的不一样，我也就跟他断了。
谁料到了年尾，不是突然传言要高考吗？村长知道我学习好，特意喊我跟他一块学，想叫我带带他。
他每回的卷子拿回来给我做，我都能考满分，村长也觉得稀罕，毕竟他儿子天天在镇上念书，又下力肯学，但都没我这样半吊子学得好。
去年高考，是我一点一点给他补习的，他考的本省，我来的帝都。
临走时，我爸妈死活不让我走，我就在家里跟他们闹，我第一回上吊，没掌握好力度，差点给自己吊死了！哈哈，我现在有经验了，绳子不能太细，也不能挂的太高。
这事闹的很大，村长可能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拦了一把，又借给我十五块钱，叫我坐车赶紧走。
除了刘老师，我最感谢的就是他们了，没这十五块钱，我也走不出来，以后我有钱了，肯定要去还恩情的，还刘老师的，也还他们的！”
江云握住周晴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她说的轻飘飘，甚至还在轻松发笑，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这一路的艰难与无助。
她想念书，要挨打，要做更多的活，要破釜沉舟舍身于男人，才能换来一点可怜的资源。
她努力向外爬，但她的原生家庭伸出无数触手，把她往回拉。
她挣扎了十八年，以性命相逼，才从那座吃人，不对，是吃女人的大山里走出来。
如果是周晴的哥哥考上大学了，她的父母砸锅卖铁，卖掉所有女儿，也会供儿子上学的。
好在，她运气很好，这一路除了魑魅魍魉，还有几缕曙光，就奔着这点光，她到底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