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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壮选了几个胆大的,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有自己的本家堂弟孟向阳,小时候被狼叼走奇迹般活下来的李老蔫儿,还有打架永远都输给孟大壮的赵有地。
几个人听说要去鬼屋,开始的时候都不愿意去。孟大壮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答应今天一天干的活,抵三天地里劳动的工分。三个人这才同意,工分的魅力比鬼屋的晦气大。有工分赚,上刀山下油锅,孟大队长一句话。
鬼屋位于村南山的北坡山坳里,鬼屋是大家这么叫的。平时很少有人去那里,不得已从那里经过,也要几个人相伴绕着走。鬼屋其实是一座半山洞半石砌的石屋,至于为什么叫鬼屋,那是祖上传下来的名字。世代相传,不可靠近鬼屋,于是大家都躲着它。
现如今,为了给城里来的学生们解决住宿问题,在领导统一指挥下,硬着头皮直奔这座鬼屋。
“大壮哥,”堂弟孟向阳拽拽孟大壮的棉衣袖子,“那鬼屋里真有鬼吗?”
“咋啦,你怕啦?平时你胆子不是挺大吗,今天变成草窠里的兔子,胆儿突啦。”孟大壮斜着眼看着堂弟孟向阳,故意拉长说话的尾音,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向阳,没事,一会儿你跟在哥后面,鬼来了哥先给它一枪,让它尝尝啥叫人间烟火。”李老蔫儿慢条斯理的说着,语调悠长,就像夏天雨后趴在泥地里慢慢蠕动的蚯蚓。说着话,李老蔫儿不忘拍拍扛在肩膀上的自制猎枪。
“你拿它干啥。”孟大壮不耐烦地说着。他早就看着李老蔫儿肩膀上的猎枪不顺眼,每次上山砍柴,他都要背着,说是防备狼。平时下地干活,他也扛着,一定能抓俘虏。哎,抓的哪门子俘虏,他以为是战争年代呢。
“这就是咱的胆儿呀,大壮。”李老蔫儿不紧不慢地说。
“嗨,大壮队长,你可不知道,这杆枪是他爷爷留给他的,晚上还抱着睡呢,都快赶上他媳妇了。呵呵呵。”赵有地时时刻刻都想找机会挖苦一下李老蔫儿。
“咋都比你强,我爷爷好歹留给我的是枪,你爷爷给你留的啥,一把挖坟的锹,尽干损阴缺德的事儿。”李老蔫儿回击赵有地。
“哎呀,都一样。我爷爷挖坟掘墓,抢死人,你爷爷是土匪,专抢活人。咱们的祖上,半斤八两。”赵有地不服软,打算和李老蔫儿死磕到底。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小心被外人听到。老账翻出来,批斗你个熊。”孟大壮没有好气地说道。
“哥,等一等我。”四个人的身后,出来一阵疾如风的喊声。
孟大壮站住,拍着额头,“哎呀,她怎么来了。”
“哎呀,山里红又黏上了。大壮,有你忙的了。”李老蔫儿悠悠的说道。
一个手拿铁锹,身穿大花棉袄的女孩跑过来,两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在身后摇摆。
“哥,到鬼屋,咋不带我哩。”山里红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你咋来了。快回去,女孩子家家的,能干个啥。”孟大壮没好气地说。
“不行,哥,你别想你走我。咱俩都快成一家人了,你为啥老是嫌弃我呀。我啥活都能干,你放心,我不要工分,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山里红大大咧咧地说道。
旁边三个人嗷嗷怪叫,起哄嘲笑。
孟大壮有些不好意思,身为大队长,他什么事都能解决,就是拿他这个未过门的媳妇没办法。
“好啦好啦,别叫啦。”孟大壮制止三个起哄人,转头对山里红说道:“你可以来,但不能添乱。”
“放心吧,哥,我干活,一个顶俩,瞧好吧。”山里红爽快地说道。
山坳的鬼屋到了,这里永远都见不到太阳,背阴的很。按照风水先生讲,这里是极阴之地,也就是极凶之地。所以,除了这座鬼屋,四周围别说是种庄稼的土地了,就是坟头都没有一座。
鬼屋的外侧用石头整整齐齐的垒成墙壁,从石洞里伸出的屋檐,被几根粗壮的木头支撑着。这些木头有些年头了,外表开裂出许多纵向的长长裂纹。鬼屋的窗户和门用石块堵住,从外面看,根本没有入口。
孟向阳双手拄着铁锹,无奈的说:“大壮哥,咋进去呀?”
“咱们先把堵住门口的石墙搬开,到里面看看啥情况。这里是解放前封起来的,这么长时间,里面指不定藏着啥东西呢。”孟大壮炫耀似的拿出挎包里的一个手电筒,打开。虽然是白天,但这里是背阴之地,手电筒那点微光,还是很清晰的投在石墙上。
“哥,大白天,你照手电筒干啥?”山里红不解地问道。
“一会进去,里面一定挺黑的,这个能派上用场。好了,大家干活吧。”孟大壮一声令下,五个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他们先将堵住门的石块搬开,渐渐露出早已斑驳的木头门。漆皮干裂地就像是很久不被雨水滋润的土地,木门看不出原本的色彩,隐约可以看到门上好像有图画,应该是秦琼和尉迟恭两位门神。门上没锁,用力推,干涩的门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很是刺耳。
五个人走入大门,里面就是传说中的鬼屋。
屋里漆黑一片,除了打开的门投入些许微光,其余地方如墨一般黑。
一刹那,一条直直的异常明亮的光柱投向远方。孟大壮再次打开手电筒,光柱没有探到底,这里应该很宽大。晃动着手电筒的光柱,孟大壮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暗暗佩服韩书记,别看他刚三十岁出头,阅历却不浅,点子很多。他能想到把这个地方给城里的学生们住,可见比别人高明很多。
“大壮哥,你说会不会有鬼。”孟向阳声音发颤,双手紧张的握着铁锹。
“别瞎扯,咱们进来半天了,也没看到半个鬼影。好好干活,早点让学生们住进来,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孟大壮刚才异常紧张的心情,现在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的话给了大家十足的信心,鬼屋里没有鬼,只有呛嗓子的灰尘。
“当年为啥要把这里封起来呀。”赵有地突然问道。
山里红知道其中缘由,她就像个小学生一样,知道答案,立刻自信地将手举起来,积极回答问题,“我听奶奶说,这里原来是一间小庙,以前还有香火,后来打仗,慢慢的没人来了,就荒废了。再之后,狼呀,土豹子呀,就把这里当成窝。由于离村子太近,所以在解放前就将这里封了。”
“哎,山里红,不对吧,我听到的说法可不是这样的。”李老蔫儿慢腾腾地说。
“咱们同村,难不成你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山里红不服气地说。
“是呀,我听到的说法是,这里以前是村里的粮窖,藏粮食的地方。后来不知为啥,总是少粮食,有时晚上总有人听到小孩的哭声。村里人为了安全,将粮食全部倒腾出来,封了这座屋子,小孩的哭声也消失了。”李老蔫儿不紧不慢,讲的有声有色。
“你听谁说的?”孟向阳问。
“我太奶,小时候她总给我讲关于鬼屋的故事。”
“赵有地,你家里人没告诉过你鬼屋的故事?”孟大壮问道。
“没,没有。我家人从来不提鬼屋的事,在我们家,好像没有这个鬼屋的存在。”赵有地说道。
“向阳,你听说过鬼屋的传说吗?”山里红问身旁的孟向阳。
孟向阳看看这个未来的嫂子,他本来不想说,但嫂子问了,只好告诉大家,“我姥姥告诉我,外村人都说,咱村的鬼屋里,有一条巨大的蟒蛇,专吃童男童女,害了不少人。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道士,用法术将大蟒蛇封印在山洞里,封了石屋,从那以后再没人来过。”
听了大家的说法,孟大壮说道:“这里面有问题,为什么我们同在一个村子,可是关于这个鬼屋的故事,却是各不相同呢。”他觉得有些蹊跷。
“我听到的故事和你们的都不一样。还有,你们发现没有,我们似乎在来到这里之前,从来没互相讨论过关于鬼屋的事情。好像鬼屋是每个人心底的秘密,从来不对别人讲。”孟大壮声音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