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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武三思到了朝房,看见小黄门正跟狄仁杰吵得不可开交。他赶紧走上前,对着狄公作了个揖,满脸堆笑地说:“大人您可是朝廷重臣,犯不着跟这小吏置气,多丢身份呀!要是他们有什么过错,您据实奏明就完了,哪能这么大动干戈呢?这不有太后旨意,召您入朝见驾,您跟我来吧。”狄公一看这小子,年纪轻轻,穿着绿袍玉带,头戴乌纱,就知道是武三思。他故意装糊涂,扯着嗓子大声说:“我就说朝廷主子圣明着呢,怎么会有新简放的大臣不能朝见的道理!都怪这班小人胡作非为,把好好的江山搅得乌烟瘴气。朱利那小子仗着武三思的势力,就是个狐假虎威、贪赃枉法的主儿,算什么皇家国戚!既然太后派你宣旨,我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你是干啥的呀?”
武三思听狄公这么一顿骂,心里那个气呀,暗暗想:“这狄仁杰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要是让他在朝中久了,对我们可大大不利。他当着我的面都敢装糊涂,指桑骂槐,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又听狄公问他姓名,心里更不敢说了,只得硬着头皮说:“太后在金殿上等着呢,大人赶紧去见驾吧。咱们都是一殿之臣,您现在不知道我的名字,以后总会知道的。”说完喝退小黄门,在前头带路。狄公跟着他穿了几个偏殿,来到午门。武三思让狄公在门口稍等,自己先进去回奏。不一会儿,值殿官出来喊道:“太后有旨,传河南巡抚狄仁杰朝见。”狄公赶忙进了午门,俯伏金殿,高声奏道:“臣河南巡抚狄仁杰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
武后坐在御案前,龙目打量着狄公,见他跪拜从容,颇有相臣气度,便问道:“爱卿何时从昌平出发,沿途风俗如何,年成是否丰足?前山东巡抚阎立本保奏你,说你政声卓着,孤家爱才心切,所以越级升用。你到了京城,为何不先到黄门官处挂号,以便入朝见朕呢?”狄公赶紧奏道:“臣愚钝,没什么见识,承蒙圣上提拔,深怕自己胜任不了。只是圣上恩重,唯有尽力报效。臣前月从昌平出发,沿途年景不错,有望丰收。只是贪官污吏太多,百姓苦不堪言,实在让人担忧。”
武后听了这话,赶忙问道:“孤家登基以来,屡次下旨命地方官勤政爱民。你到底看到了谁如此贪赃枉法,如实奏来。”狄公跪奏道:“现有河南府清河县周卜成,贪赃枉法,害虐百姓。他平时跟那些土豪恶棍勾结,鱼肉百姓。境内有个富户曾有才,霸占民田,奸占民女,各种恶行,路人皆知。百姓去衙门告状,反而被说小民不对。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这两人是张昌宗的家奴,张昌宗是皇上的宠臣,所以他们才无法无天。像这样的贪官污吏,若不依法惩治,只会越来越严重,百姓受害无穷,恐怕会激成大变。这是外官的恶习,京官的弊端臣刚到京城还没完全了解。就说黄门官朱利人,臣身为奉命重臣,简放巡抚,进京陛见,理应先到他那里挂号。可朱利人说臣升任巡抚是靠请托武三思贿赂得来的。他是武三思的妻舅,自称皇亲国戚,索要一千两例规,才肯带领引见。臣从县令升上来,一向清正廉洁,除了应得的俸禄,其他都不沾。哪有赃银送他?谁知他阻挠臣入朝,让小黄门假传圣旨。要不是陛下恩厚,传诏宣见,恐怕再迟一年也见不到圣上。这班小人,仗着武三思、张昌宗等人的势力,要是不把他们罢斥,驱逐出京,恐怕官风无法整饬,百姓受害日深,天下大局不堪设想!臣受国家厚恩,冒死奏陈,恳请陛下定夺。”
武后从轻发落,狄公决心整饬官场
武后听狄公奏完,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狄仁杰胆子可真不小,张昌宗、武三思都是我宠爱的人,他刚入京就敢奏他们的不法。虽说他说得有理,可让我怎么处理呢?把这两人革职吧,心里实在舍不得,毕竟以后没人陪我了;要是不管,狄仁杰是先皇旧臣,百官又不服。”想了半天,说道:“爱卿所奏,可见革除弊政,值得嘉奖。朱利人降二级调用,撤去黄门官差使;周卜成误国殃民,撤任。与曾有才及被害百姓,等爱卿赴任后,一并归案讯办,奏明治罪。张昌宗、武三思念在他们侍奉朕有功,暂不置议。”狄公听了这道旨,赶紧叩头谢恩。武后命他赴任,然后卷帘退朝,百官散去。
元行冲走出朝房,对狄公说:“大人今天这番奏,可真是出乎大家意料。虽然没能把那两个狗贼治罪,不过从这以后,他们不敢小看咱们了。但只要他们一天不除,就是国家的大患,还望大人继续努力访察,互相究办,才不负职责。”狄公说:“大人放心,我狄某可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绝不会依附这班奸臣。到任之后,哪怕武后有什么过失,我也照参不误!”说完两人分手告别。
狄公拜访洪如珍,遭冷遇
狄公回到客寓,喝了口茶。因为有圣命在身,不敢在京久留。午后出门拜了一天客,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这巡抚衙门就在河南府境内,唐朝建都在河南,虽是外任,跟京官一样,每天都要上朝奏事。狄公又兼着同平章事,就像御史一样,要奏的事特别多。自从朱利人被降职后,那些奸臣都知道狄公不好惹,不敢小瞧他。大家私下议论:“武、张两人那么大权势,都被狄公进京头一次陛见就奏了一本,圣上虽然没准奏,可武三思的妻舅也被撤了差。咱们可别跟他们一样,要是被狄公参奏一本,就跟周卜成一样了。”
单说狄公第二天,先颁发红帖谕示,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一面命马荣去投递,一面自己先到巡抚衙门拜会旧任巡抚洪如珍。这洪如珍是个市侩,跟僧人怀义自幼交好。这怀义长得美貌超群,有一天被武后瞧见,就命他做了白马寺的主持。武后到寺里拈香,都住在寺里,那淫乱的事儿,简直没法说。怀义得宠后,更是骄贵得不行,被封了王位,出入都乘舆马,当朝臣子都匍匐在地,卑躬屈膝。武承嗣、武三思见武后宠爱怀义,都以童仆礼相见,喊他师父。怀义觉得自己一个人力量有限,怕武后不能尽兴,又招了许多市井无赖之徒,度为僧徒,整天在白马寺里传些秘法,然后送进宫中。洪如珍知道这门道,他有个儿子长得不错,就送进寺里拜怀义为师。这儿子机灵得很,学的秘法比别人都厉害,怀义特别喜欢他,在武后面前多次求情,把洪如珍放了巡抚。这些事儿狄公还不知道呢。
狄公到了衙门,把名帖投进号房。号房见是新任巡抚大人,赶紧送进去通报。洪如珍已经收到儿子的消息,说新任巡抚很正直,连武张请人都被他严参,朱利人已经撤差。让他小心应付。洪如珍看完信,心里暗喜:“张昌宗这小子,平时就嫉妒怀义,说他占了自己的地位。他哪有怀义那些秘法,就知道老老实实地办事。现在狄仁杰又参了一本,他更要失宠了。到时候我儿子能得宠,这姓狄的在京又能怎样?”正想着,家人来通报,他只好命人打开中门,在花厅请会。自己换了冠带,在阶下候着。抬头一看,外面进来一人,纱帽乌靴,腰束玉带,五十多岁,仪表堂堂,透着一股威严。洪如珍赶紧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地说:“下官不知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狄公见他这么客气,也客气地说:“大人是前任大员,哪敢劳您迎接。”说着两人进了花厅,见礼完毕,分宾主坐下。家人送上茶,寒暄一番后,各自聊起了想法。
洪如珍先问道:“大人从县令升上来,得到圣上重用,这圣恩可真是深厚啊。不知大人何时接印,还望告知,好让下官安排交接。”狄公说:“下官没什么见识,深怕辜负了重任。圣上恩厚,命授封疆。昨天朝见时圣命匆忙,已经择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红谕也已颁发。特来拜会,表达一下心意。至于地方上的公牍,还望大人不吝赐教。”洪如珍见狄公这么谦卑,心里犯起了嘀咕,怀疑儿子信里说的不实,顿时就有点瞧不上狄公了,大咧咧地说:“大人是钦命大臣,理应早点接印。下官在任上几年,公牍案件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地方上也都官清民顺。就算有一些寻常案件,也都无关紧要,等下官交接时自然会交代清楚,大人不用担心。”
狄公听他这口气,心里暗笑:“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本事的主儿,没想到也是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你既然这么托大,我今天就当面给你点颜色看看。”于是说道:“照您这么说,大人在任上几年,百姓可真是享福了。不过不知道您手下各员,是否跟您说的一样呢?下官从昌平经山东渡黄河,到清河县,那个周卜成可是个殃民害国的主儿。下官昨天在陛见圣上时,已经据实参奏了他的罪案,圣上也准奏了,把他革职。大人您难道没听说过这事儿吗?您既然说自己官清民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还没查办呢?难道是大人说话心口不一,察访不明白吗?”
洪如珍听狄公这话,明显是在讥讽他。他心里想:“哼,你以为自己了不起,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周卜成是张昌宗保奏的,武后放的县令,现在虽然革职,恐怕也是做做样子。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么直来直去,小心自己的前程。”他这么一说,狄公可火了,怒得不行。不知狄公后面会怎样,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