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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澜不在正堂长公主驾前伺候,是因为有韩月绮代她照管,也是因为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魏夫人得了她的信,本来该是早来的,却在这时候才来,自然是因为这事不好办。
但最终还是来了。
相比那日在魏家,众人对她的冷待,她对魏夫人和杨林城女眷堪称优待,知道她们随性洒脱,所以单独在梧桐院招待她们,是当自家人的待遇。她们见着,也知道惭愧,尤其魏珊瑚,见她来,立刻道:“清澜姐姐来了,恭喜恭喜。”
清澜也道:“多谢魏夫人和诸位夫人们,送的礼都收到了,实在感激。”
“哪里的话。”魏珊瑚也学到了京中夫人交际的话,有礼有节。
正说话间,魏夫人就到了,正带着崔景煜和魏禹山,这也是清澜选在梧桐院招待她们的缘故,因为她们是不介意什么男女有别的,但外人见了,到底不好。
没有魏夫人帮忙,崔景煜大概绑不来。
这还是自从他受伤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看得出宫中的药极好,他只瘦了些许。刚刚从蜂伤中痊愈,就又被她请过来,要是知道内情的人,谁不骂她几句呢?
她总是将他排在最后。是小时候叶夫人还在时,凌波跟她吵架的道理:你总是先顾着正道,顾着你的大事,总是把你的自己人排在最后。我再也不要做你的自己人了!
他也再也不要做她的自己人了。
她知道,所以没有自己请他,而是让魏夫人把他请来,因为她要做的事,经不起一点闪失。
偏偏满院女眷,没一个知道这里的玄机,还都停留在桃花宴那天,他舍命救了她,而她失魂落魄守在床头的时候。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时候如同两个醉鬼,醉的时候固然随心所欲,但一醒了都是要不认账的。
这时候自然也一样,女眷们见崔景煜来,立刻上来取笑,尤其以魏珊瑚一马当先,她大概是为上次魏夫人宴席上对清澜的刻薄而赎罪,上来就道:“好啊,崔侯爷来了,我就知道崔侯爷最大气,一定不会生气,清澜姐姐这几天忙的都是凌波订婚的事,如今忙完了,你们两个可以好好说话了。”
“是呀,经过那样的事,还有什么说不开的呢。”杨林城女眷都不懂京中规矩,偏偏越不懂越要说:“按京中规矩,崔侯爷可是要对清澜负责的,我看没多久我们就又要有喜酒喝了。”
“对啊,按戏中的道理,清澜可是要以身相许的,这可是救命之恩呢。”
纷纷扰扰一堆声音中,他们只是平静对望。其实月绮和凌波也是这想法,以为经过这一遭,诸事都了了,什么恩怨情仇,都要给生死让位。就算不让位,有了肌肤之亲和救命之恩,两人都该低头了。
但他们都不会低头。
清澜并未接众人的调侃,只是劝道:“长公主殿下已经在正院落座了,夫人们快过去请安吧,晚了可不好了。”
“是呀,我们快过去吧。”女眷们果然上当,都连忙收拾准备过去,横竖回来再打趣他们也是可以的。自从和离的事后,她们唯长公主马首是瞻。
只有魏夫人到底上了年纪,是经过了事的,有些担忧地看着清澜,清澜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好让她安心。
于是人群退去,梧桐院只剩他们两人,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踏进梧桐院吧,她还记得当年他站在这棵树下做客人的模样,从来那样神气的崔景煜,也第一次显出窘迫来,丫鬟婆子立刻看出他的状况来,取笑新姑爷,是京中的传统……
此时一切都过去了。
她也经过提亲,也知道女子和喜欢的人定亲是什么样子,所以今日才会请他来这里。
“伤怎么样了?”她轻声问。
“承蒙关心,好多了。”他只平静道。
听着也像讽刺,她要真关心,怎么会不等他醒来,就连夜回了家。
总归是“家中有要事要处理”。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还是这样。
“那日在水中,多谢你……”她自己也觉得赧然,脸上飞红,所以更要说清楚,因为知道他现在并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那日在水中,也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的命罢了。于是抿了抿唇,垂眼道:“不必在乎什么负责的事,我已在筹备做女官,以后……是不需要负责的。”
她说的是,她不预备嫁人了。可惜他并不知道长公主对她的利用,不知道从来不说谎的她此刻也小小说了一个谎,夸大了自己做女官的可能。
她只想让他安心,知道自己不会因此缠上他。
而崔景煜也投桃报李,道:“报恩的事都是她们的玩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在意。”
如果说这四年他们还是一起完成了什么事的话,就是这种随时可以两清,老死不相往来的默契。清澜回家之后就送了重礼到崔家,尽管知道他并不需要。
理清这些,自然该说正事。她于是直接道:“原本不该打扰你的,但听闻镇北军中,有位裴照少将军,和你向来交好……”
“我和裴照关系一般。”崔景煜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漆黑如墨:“如果你是要问他和叶凌波的关系的话,没错,他们关系非常亲密,裴照应该是真心喜欢她,只是囿于身份不能常参加花信宴。元宵节他们就在一起了,桃花宴的时候,叶凌波应该也是和他待在一起。”
他总是不会让她失望。虽然已经这样不见面,但见面了,仍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桃花宴之后,他受伤了吗?”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太讽刺了,尤其是在桃花宴因救她而受伤的他面前。但她毕竟是叶清澜,抿了抿唇,仍然说到底:“我找了他一天,找不到他踪迹。”
“他神出鬼没,真要躲的话,没人能找到他的。”崔景煜道。
他总知道她要问什么,要什么,但也总是坏心肠地等着她最终说出口。多少年过去,这坏习惯一直改不掉。
明明已经是注定要做俘虏,却总要最后再给出无望的一击,与其说是要看她露出窘迫神色,不如说是要连她最后一丝愧疚也干掉。
果然她就抬头看他,仍然是二十岁那年的眼神,沉甸甸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人心里,让人没法不替她焦急。
“你能找到他吗?”她立刻就问。
“哦。”崔景煜这一声与其说是说给她,不如是说给自己。像是在说:果然还是如此。
但他也问:“为什么要找他呢?”
他问的其实是找裴照之后给裴照的理由,但清澜显然意会错了。她以为他是在说:为什么我要帮你找他呢。
正院的锣鼓声仍在继续,如同催上台的鼓点,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女子最重要的终身大事,一步踏错就步步错,而戴玉权的礼已经抬到外院,今天之后,一切尘埃落定,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一个决定的重量。
而凌波从来是她心中的第一位。
所以她看着他的眼睛恳求道:“就当是为了当年的你和我吧。”
都说叶凌波厉害,但叶凌波是最传统的刀法,话语锋利,态度坚决,一刀一刀下去,打出来的胜利。不像她,大部分时候是最温柔端庄的叶清澜,似乎连虫子也不会踩死,只在她觉得必要的时候,一刀捅在你心口上。
鸣沙河大战结束那天,河水也染成红色,崔景煜站在刺骨的河水里,用刀拄地,抬头看天空,没有下雪,天空是一种沉闷的铅灰色,他就在那时候想起叶清澜。
这四年的战争,许多次身陷险境,他却拼着一口气,想活下来,想回到京城,想见她一面。那甚至无关爱恨,只是一股执念。
他常觉得她欠他的,却说不出欠他什么。订婚退婚,本是两厢情愿。有什么欠不欠的。
原来她欠他的,就是这样一个眼神,这样一句话。
她欠他一个了结。
“好,我去找。”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