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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我从上东大毕业,实习半年后,终于在那个冬天拿到了大学毕业证,回宿舍收拾东西的路上,我遇见了带课的老师,他还是老样子,拍着我的肩膀跟我说要常回母校看他,和他把酒言欢。
看着完全清零的余额我干脆点头,他跟每一代的学生都说过这话,没有人会当真。
圣诞的雪从天上飘下来,整个东陵变得白茫茫。我从学校路边的报刊里抽出废弃的报纸铁口已经塞满了——上面还是昨天的日期,虽然报纸还在生产,但已经没人会去看了,只有和报纸一起捆绑销售的洋啤还有人购买,顺带拿走的报纸成了宿舍擦窗户的神器。
思绪飘到大二上实践课的时候,新闻学那个没正经的老头指着外面的报刊筒嘲笑道,不过都是旧时代的遗物罢了。当时的我还没体会到这句话的心酸和无奈。
凭着肌肉记忆,我走到宿舍,推开门是极大的粉尘,和焕然一新的床具,灰尘呛得我喉咙发养。看着那崭新的桌子椅子和床铺,要套不套,和地上的塑料袋,甚至阳台都重新粉刷,新做的窗户关着,窗户边沿标签都还没去,窗面凝着冰晶一片雾气看不清外面。空气里到处是新装修的甲醛气息,这让我简直不可置信,顿时想怒发朋友圈:母校就是毕业就装修!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是隔壁宿舍的吴广涛,半年没见,他黑了很多,也不知是不是暑假在外面打两份工晒得到现在还没白回来,已经黑到快一张嘴便是白牙晃晃了。原本我是不可能跟已经毕业的同学还有交集的,但出于某些通讯录匹配巧合,我们打了半年的游戏,昨天还一起开麦打了排位,此刻见到他这张脸就觉得格外亲切,情不自禁的笑起来,甚至锤了他一下“你昨天那个出装是不是故意恶心我,我后面都被压死了啊!”
“我是真不会玩!”他睁大眼睛,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狐疑的看他,几秒后我和他同时哈哈大笑,顿时觉得快活,像体会到“故人新面旧人辞”的感悟了。屋内外雪光普照,斜过桌椅挡板撒在我们脸上,这样的情景我将永远记住。
我知道这是我毕业前难能可贵的宝贵回忆了,同时我又一次无比肯定,更加难能可贵的已经彻底逝去。
我们二人从宿舍感慨万千的走出来,穿过抱着课本熙熙攘攘上学的学弟学妹,来到操场堆雪人,操场上只有少许打雪仗的学弟学妹,安静的世界里仿佛只剩我们两个踩踏雪地的咯吱声。
“这么好的天,都在睡觉吗?”
“应该是在上课吧,今天可是周一啊。”
听广涛这样说我才想起,周一全校都有课,操场上那几个学生应该也只是体育课,或者逃课出来玩的。
“是我我可不会老实上课,”我嘿嘿笑了一声。
吴广涛说“你是最会逃课的那个了。”他笑了起来,笑声极具辨识性,我也被带的笑了起来,闷声低着头踩雪,他突然问我“你脚上那个鞋子是那个牌子的吗?”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食指移动到我脚上这双灰白相间的球鞋上,鞋头已经深灰,是雪粘在上面化了,按理来说球鞋早该浸透了,但是我的脚趾居然还未感受到一点凉意。
“巴洛的”我回答他,和他猜的一样。
“哇塞,你什么时候买的!还是去年的限量版!”他得到了早知道的答案,还是发出惊叹的声音“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我只是笑而不语。
疫情蔓延的那几年,我跟着父亲在圣彼得堡经营一家几乎要关门的旅馆,每天重复着打扫的工作,连续半年都没有门生。
旅店门口对着的是一片曾经人满为患的广场。中央的喷泉停滞,化成死水一潭。彻骨的寒意铺天盖地,这片广场逐渐变得没有生机。
大部分时间我坐在广场中央观察那些鸽子群,苍白的鸽群飞过的地方满地鸟屎,还有一些会落在身上,白绿相间的臭味。没有人群投喂,他们瘦了很多。神鬼出没的专员投喂些它们以前根本看不上的饲料,就像定时刷新的npc,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偶尔天气放暖,一些鸽子就在广场上敞开肚皮晒太阳,走近了才发现有些是被冻僵了,抻着双腿蹬在地上,不及时包裹,大概也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寿终正寝了。
有些物种只需要为了活着而活着,它们依靠本能行动,忙碌的奔波在人世间。
还有三天就是圣诞节了,政府下令的严禁出门让市里的妇女连装扮家庭的圣诞装饰都拿不出来,挨家挨户的窗户上是粗惨的灰白。
今年的俄罗斯只有寒风肃杀,街上一眼望去唯一的人还是座雕像。每天睡觉前我都能看见霓虹灯闪耀在夜空里,照亮那个钢铁炼成的脸庞。灰黑钢铁的女性手执长剑伫立在天地间,张开双臂目光坚定,磅礴的气概冲向云霄。
我打开窗子,在寒风里点燃一支烟,外面的雪光照到我的脸上。
那个钢铁女性叫什么我并不知道,直到现在我也不想了解她的历史,比起被人赋予意义的建筑,她更像一个被禁锢在地面百年的灵魂。
一
父亲突然在圣诞节赶了回来,风尘仆仆,围巾被他随手扔在门关,我开门时看见那红色的围巾,心头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绕过拐角,果然看见他在餐厅,他穿着一身棕黑色的正统中山装,但头发凌乱,绑绳不知为何不在头上,他在餐桌前微微弯腰,神情严肃的读着我今早拿回来的报纸。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我这么干巴巴的客套他,但他似乎没听见我说话,依旧眉头紧锁,知道我回来了头也不抬,气氛就在我的尴尬里沉默了几分钟,最后他放下报纸,甩给我一句“明天定个航班回国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后关门声响起,世界又安静了下来。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我一个眼神,好像我只是他执行命令的一个扫地机器人。
我拿起他桌上的报纸扫了两眼,又甩回桌上,不知是气恼还是愤怒。
这么多年,我对父亲的最严重的不满也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声。”随后在心里一直重复,直到父亲留给我的背影再次远去。马蹄留下的尘土烟消,或是飞机留在的尾气被云吞噬,无法抹去的痕迹像陈年水墨在我心里慢慢潮湿。
这样的年份持续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是俄罗斯的大雪下了十五次,还是中原的麦子成熟过三百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个徘徊彷徨的岔路口,我清楚的记得他始终握着的那把剑,他对我沉重的叮嘱,或是临别的戏谑,那有着厚重老茧的右手大拇指习惯性摩挲着剑柄,剑柄上面刻着的是我的名字。
有时也会梦见他,梦里总是漫天大雪,父亲在雪地里建造篝火,火光勾勒出他凌厉的面孔,映照出他手上锃亮的剑光。
我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里面却空空如也。沉默了一瞬,我打开核酸码,定下第二天的航班。
二
父亲叫我回国,是因为一个杀妻的悬案停在了棘手处,到达张源的家时,那个污点证人躺在他的床上,戴着氧气面罩,上面时有雾气,他呼吸困难,浑身无法动弹,嘴里勉强发出赫赫的声响,像还没有行动能力的婴儿。
不知为何,从那场景里我看出如梦似幻的曾经,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有这么一个时刻。
似乎所有人都对婴幼儿时期有模糊的印象,而我在五岁之前的记忆完全没有,五岁之后的记忆又是突然出现的,而且是那么清晰和不容差错,天空蓝的像师父的头簪,树木茂密,铁骑寒冷,深宫红院。随后我日复一日的观察月亮和太阳,在父亲震惊的目光里推测出立秋和冬至的时间。那些无法被情感和时间盖过的记忆,就像白纸黑字写在史书上,每一次回忆都没有差错,每一次那么明媚清冷,就如同他对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的感受一模一样。
“你果然是我的血脉。”父亲自豪的摸着我的脑袋,那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他对我展现出笑容,不像是承认我,或者某种认可,而是自大般的:“看吧,因为遗传了我,你才如此优秀。”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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