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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八娘还不肯罢休:“纵她有七分容貌,未必我逊她五分颜色?她就有十分的才情,难道我多她二分丑拙?杜郎君,你瞧仔细了,我何处比不得她!”
康宁在里头听得想笑,却又忍不住摇头。
杜仰熙被逼到了床畔,不好认真去看女儿家的脸,只好把袖子一遮,避开对方灼灼双目:“没有!你千好万好,只是婚姻命定,不可强求……”
“你应不应的,我不稀罕!可你这边拒婚那边俯就,分明把我贬到了泥地里!他日汴京人皆言说,刘家女不及郦氏女,连一个还没中进士的举人,都敢弃我、欺我、辱我呢!”
杜仰熙惊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范良翰头顶上发出嘎吱一声,落下一篷尘埃,他忙低头揉眼睛。唯有柴安镇定自若,耐心聆听。
刘八娘立在对面,冷眼望向杜仰熙:“今儿你不说出个道理,别想出这个门!”
杜仰熙忍无可忍,断然起身:“好!”
他这一声,反倒把刚才气势逼人的刘八娘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杜仰熙掷地有声:“刘娘子要交代,我便给你交代!我杜仰熙娶妻有三不重,一不重女方家世门第,二不重她妆奁几何,三不重女子相貌才情。我出自寒微,与寡母相依为命。二十载悲酸愁苦,不足向外人道也。官宦富商之女多半骄纵任情,她能敬重善待我那位年迈贫寒的母亲吗?不能!就算刘家富比石崇,你刘八娘美若天仙,终究不是我求的那位孟光!”
刘八娘呆呆望着他,康宁同样听得呆住了。
范良翰连连点头,一脸敬佩。柴安察觉有什么不对,深深皱起眉头。
外面传来福慧的声音:“人是不是在里面!你让开!”
“不是,不是,里边儿没人,没人哪!”
屋内二人骤然变色。
刘八娘花容失色:“坏了,她怎么回来了!要叫她撞见,我可非嫁你不可了!哎呀!这范大郎忒没用了!”
门外,福慧正在狂拍门:“范良翰,你出来!范良翰!范良翰!”
管家愁眉苦脸:“娘子,没有人,里边儿真的没人哪!”
二娘指着陌生的刘家女使,质问道:“没人?那她是谁?!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儿,凭你们糊弄的?范良翰,你再不出来,待我拿住了人,更是罪加一等!”
敲门声越发急促,刘八娘气恼道:“我去开了门,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杜仰熙异常冷静,转念一想,便知其中有诈,问道:“刘八娘,范家郎君邀我作画,究竟是受谁请托?”
刘八娘语塞,眼珠子乱转:“这……”
杜仰熙高声道:“还不出来?!真的要我亲自去搜么!”
范良翰听得外头二娘声音,早已魂飞魄散,要把自己往深处藏,已被柴安一把推了出来。
范良翰尴尬地望着屋中二人笑笑,又听见拍门声,陡然惊醒,冲上去扯住杜仰熙就往立柜奔:“来不及了,过后我再赔罪!”
刚欲打开立柜,突然听见床下柴安一声咳嗽,范良翰一个激灵,转头把杜仰熙塞床底下了。
杜仰熙倔强地扒住床沿,坚持不肯进去:“问心无愧,为何要避!”
范良翰猛塞他的脑袋:“求求你!只当救我一命!”
杜仰熙一进去,又和柴安面对面了。柴安毫无愧疚地对他一笑,挪了个空处:“元明,请。”
杜仰熙冷笑一声:“柴兄,客气了。”
范良翰一回头,刘八娘竟自觉走到立柜前头:“我知道!不必多说!”
她打开柜门藏身进去,脸色一变,电光火石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刘八娘立刻转过脸去,只当瞧不见康宁。
此时,不断颤动的门突然不动了,外头二娘的声音也停了,范良翰奇怪,一步步靠近门去。
他人刚到门边,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窗户纸被石头砸了一个洞,连窗棂都裂开了,对面的福慧举着石头,一张俏脸盈满怒气。
范良翰一声“娘呀”,竟是顾不得旁人,连滚带爬地冲向一扇窗户,毫不犹豫跳窗逃跑了。
香儿高呼:“娘子,郎君跳窗跑啦!”
床下的柴安和杜仰熙听见声音,同时心想:“没用!”
福慧闯入房内,下令:“搜!”
柴安只好亲自出来,拂去身上灰尘,行礼道:“弟妹息怒,个中另有缘故,都是我的过错,不要冤枉了表弟!先把人寻回来,夫妇慢慢商酌,必有个善处的!”
福慧一怔,迅速扫了床下一眼,果然不再纠缠,转头追范良翰去了。香儿忙跟了上去。
柴安说:“元明,还不快快出来!”
杜仰熙从床底下出来,一脸阴沉:“柴兄,你这桩事做得,未免太不地道!”
柴安扫了一眼立柜,赔笑:“我与刘家本是世交,又受八妹苦托,实在情非得已,还请元明见谅。我藏身于此,也是怕八妹冲动,惹出什么祸来!唉,惊了郎君,我罪该万死,改日亲自登门向你赔罪。趁郦二娘没回来,速速离去吧,管家!”
范管家忙入内:“杜郎君,请!”
杜仰熙满腹狐疑,却也不再多言,只拱了拱手,跟着范管家离去。
那边刘家女使已扶着刘八娘出来,她脚一落地,便气恨地说:“哥哥害我!今儿的账糊里糊涂,你必要给我个交代!”
柴安一笑,低声:“我为八妹铺的可是鹊桥,妹妹错怪好人了!原委稍后再叙,你先回去!”
刘八娘瞪了那立柜一眼,哼出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柴安走到柜前,柔声说:“三娘,出来吧!”
柜门一开,柴安便瞧见了郦三娘冷若冰霜的脸。
另一边,范良翰没头苍蝇一样逃窜,一头撞上范管家,扭头就要跑。
范管家忙稳住他:“郎君莫怕,是小的!是小的!那二位都送走啦,娘子捉不着的!”
范良翰一听,顿时精神抖擞:“送走好,送走好!哼!谁说我在躲娘子,一个妇人有甚好怕的!她就现在立在我跟前,你看我怎么——”
范管家神情突然紧张,拼命以眼神暗示范良翰注意身后。范良翰往地上一瞧,果然二娘的影子近在咫尺。
“你待如何?”
范良翰扑通往地下一跪,指天发誓道:“我一时糊涂犯了错,只要诚心悔过跪得快,娘子如何张得开口,下得去手!”说着腆颜一笑:“是不是啊,娘子?”
福慧只觉丢人:“起来!你们下去吧!”
范管家和香儿连忙退下。范良翰讨好地凑上去说:“娘子,我受表哥所托啊!那杜仰熙无故拒婚,刘八娘颜面尽失,非要与那姓杜的当面对质,是表哥逼着我呀——”
福慧啐了一口:“不提还只是个流刑,提了更该活剐!你表哥让你牵线搭桥,你便做了。你就不想一想,郦家想同杜家做亲,你这么办,将我三妹置于何地?事事听命于你那表哥,半点也不顾念我这娘子,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我。”说着拧住他耳朵:“过来!”
“哎呦,哎呦,轻点儿,耳朵要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