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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上&34;牝鸡司晨&34;四个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墨迹晕染处依稀能看见礼部特有的青麟笺纹路。
&34;娘娘,鸿胪寺又送来二十封联名书。&34;侍女捧着鎏金漆盘跪在帘外,盘中雪浪笺堆得摇摇欲坠。
昨夜飘进太常寺的河灯,此刻正在朱雀桥下化作片片灰烬。
楚炎解下玄色大氅罩在她肩头,龙涎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掠过鼻尖:&34;御史台那帮老顽固,连漠北驼绒能续灯火的典故都要挑剔。&34;他指尖抚过奏折上暗纹,突然冷笑道:&34;青麟笺掺了西域紫胶,遇热会泛红——周尚书倒是舍得下本钱。&34;
殿外忽有马蹄声破开暮色。
顾念之推开雕花窗,望见十二匹枣红马踏着宫道青砖疾驰而来,马鞍上金国狼旗猎猎作响。
完颜术的玄铁护甲映着残阳,却在经过六部衙署时突然勒马,任由马蹄将满地&34;礼&34;字灯灰踏成齑粉。
&34;第三道考验,要请太子妃解这九连环。&34;完颜术展开羊皮卷,十八颗狼牙缀成的骨链叮当作响。
他故意将骨链垂在青铜鼎边缘,&34;金国勇士出征前,需由大祭司用鲜血浸透战甲上的狼牙。&34;
顾念之轻触最中央的獠牙,忽然嗅到淡淡的曼陀罗气息。
三年前在奴隶营替伤兵剜箭簇时,她曾见过北疆巫医用这种毒麻痹伤员——狼牙表面的釉质,分明是被药汁浸泡过。
&34;取本宫的银针来。&34;她转身时凤尾裙裾扫过楚炎悬在腰间的螭纹玉珏,&34;听闻金国儿郎最重信诺,王使可敢与本宫赌一局?&34;银针扎入狼牙孔洞的刹那,几滴暗红液体顺着金丝楠木案纹路蜿蜒成蛇形。
完颜术按住弯刀的手背青筋暴起:&34;太子妃这是何意?&34;
&34;狼牙浸过曼陀罗汁,触碰者三日之内目不能视。&34;顾念之将染毒的银针掷入香炉,青烟顿时化作诡异的靛蓝色,&34;王使莫不是忘了,金国大祭司上月刚用此法处置叛徒?&34;她说着展开袖中密报,朱砂批注的&34;目盲之刑&34;四字刺得完颜术瞳孔骤缩。
朝臣们的抽气声中,楚炎忽然击掌三声。
八名玄甲卫抬着镶满铜钉的柏木箱鱼贯而入,箱盖开启时,九尊琉璃狼首在暮色中泛起血光。
&34;这些狼牙雕件,用的是南诏进贡的缅玉。&34;楚炎执起顾念之的手按在狼目上,冰凉触感激得她腕间翡翠镯轻颤,&34;孤命司珍局连夜改制,王使不妨试试——&34;他指尖发力,狼牙竟咔嚓一声嵌进青铜鼎纹路,&34;看这死物能否认主?&34;
完颜术的弯刀哐当落地。
他分明看见缅玉狼牙在触碰鼎身的瞬间,将三足鼎足上的狩猎图补全成完整的狼群奔袭图。
这是金国皇庭失传百年的&34;苍狼逐日&34;图腾,此刻竟在中原人的朝堂重现。
&34;王使可听说过前朝玉匠陆子冈?&34;顾念之将骨链抛向空中,十八颗狼牙恰巧挂在琉璃狼首的獠牙间,&34;他雕的九龙杯,斟酒时能看到云纹流动。&34;她突然端起茶盏泼向青铜鼎,水流过缅玉狼牙时,鼎身竟浮现出金文记载的盟誓之礼。
礼部尚书周大人踉跄着扑到鼎前,官帽歪斜也浑然不觉:&34;这这是《禹贡》里说的血盟仪轨!&34;
&34;所以第三礼不该是解连环,而是铸同心。&34;顾念之接过楚炎递来的玄铁匕首,在掌心划出血痕。
鲜血滴入鼎中时,九尊狼首同时转向完颜术,琉璃眼珠在暮色中燃起赤色焰光。
金国使团齐刷刷单膝跪地,骨链坠地的声响惊飞檐下栖鸽。
完颜术盯着自己映在血水中的倒影,忽然抽出佩刀割断一缕头发:&34;金国愿与中原永结&34;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钉住顾念之突然收拢的袖口。
半幅绣着雪莲纹的鲛绡帕从她袖中滑落,帕角银线勾出的月牙痕,正与完颜术怀中密信的蜡封图腾如出一辙。
暮鼓恰在此时震响,惊得飞檐脊兽口中的铜铃嗡嗡颤动。
顾念之弯腰拾起帕子时,听见楚炎在她耳畔低语:&34;银国的雪山驹,昨夜过了玉门关。&34;
宫灯骤亮。
万千烛火映着琉璃窗上的冰裂纹,将顾念之拖在地上的影子割裂成锋利的棱角。
她望见完颜术正在偷偷摩挲腰间新换的犀角佩——那分明是西域商人最爱用的藏毒容器。
&34;明日盟约大典,本宫备好了天山雪水煮茶。&34;她突然抬高声音,满意地看着使团中那个戴银鼠皮帽的随从浑身一颤,&34;毕竟&34;翡翠镯磕在青铜鼎上发出清越回响,&34;雪水最能照清魑魅魍魉。&34;
当最后一缕余晖湮灭在宫墙外,顾念之倚着朱漆廊柱轻揉太阳穴。
晚风送来六部衙门飘出的碎纸屑,那些被撕碎的联名书正化作雪片,落在朱雀大街新到的西域商队驼铃上。
楚炎将暖手炉塞进她掌心时,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腕间红痕:&34;礼部刚呈上各国使团名单。&34;他语气平淡,但龙纹扳指磕在玉珏上的脆响泄露了情绪,&34;银国送来的雪山参,用的是七重缠枝纹锦盒。&34;
顾念之猛地攥紧炉套上绣的忍冬纹。
七重缠枝是银国皇室的葬仪纹样,三年前她被困在顾府地牢时,曾在那位&34;病逝&34;的二姨娘棺椁上见过同样的图案。
宫墙外忽然传来异域腔调的吆喝声,十二盏描金灯笼照亮了长街尽头。
镶满绿松石的马车轮毂碾过青砖缝隙,留下深深浅浅的月牙痕,恍若谁在夜色中咬下的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