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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12】兄弟,现在没事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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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来这之前,碰见钟俊豪了。”

裴烁蹙着眉看纪年,表情意外又不意外。他似乎憋着满腔闷气,“哐”地一脚踢飞那个破盆:“要你管闲事。”

“是啊,我管闲事。”纪年挑了挑眉,耳上闪着银光:“我亲爱的债主有什么冬瓜豆腐[1],我的债就不用还了呢。”

裴烁乜了她一眼,深吸一口长长的气,又缓缓吐出:“你想得美,我赖也要赖你一辈子。”

纪年看他还能回嘴,料想他骨头没断内脏安好,又再问:“确定不报警?”

“不报。”他倔强地摇摇头,额上都是汗。他双手撑在墙灰脱落的石壁上,微微地喘着气。下一瞬脸色发白地弯下腰,拾起地上的背包,拍了拍灰,“走吧。”

“要去哪?”

“买电脑。”

“死鸡撑饭盖[2],”她一下拿过他的背包,与自己的一同扛在肩上,“走。”

裴烁愣怔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她大步流星地在逼仄的巷子里走出去。这几个月她头发长长了些,走起来碎发飘扬,肩上像是扛着两把刀,又野又飒。

他慢慢地跟在身后,跟着她走向光亮。

可是纪年一拐弯,却不是往电脑城的方向,而是站在了路边的麦当劳甜品站前:“麻烦给我一个甜筒。”

继而侧过脸,望着裴烁歪了歪头。他慢慢地从背包里掏出钱包,递过去两块钱。

咬着甜筒,纪年又对服务员说:“麻烦可以给我一袋冰吗?”

拿了冰,又拽着他走前几步路拐进了一个药店。裴烁沉默着,任由她引着自己往左往右,交钱拿药。又木然地褪去套头t恤,自己给自己上药油。

下一秒那包冰一下拍在他背上,他觉得自己瞬间像是砧板上的冻肉,血都凝固了:“嘶……”

脑子瞬间清醒了半分,转头去看纪年,忍不住咳了一下,一咳又牵引了背上的疼,冷汗都出来。

纪年用力摁着冰袋,指节发白。她虽然也被纪强打过,可是光天化日下被几个壮汉围殴,想想都觉得脊梁生寒。

背部的伤比胸前要严重,衣服都刮破,腰上更是有木棒倒刺划伤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她放下冰袋,拿过药油帮他用力地揉后肩,仿佛报仇似的,又用棉签给他的腰伤上碘酒。

“你别抖。”裴烁哑声道。

纪年顿了一下,继续上手:“是你在抖。”

他滞了滞,努力屏着气,却发现仍止不住身子在暗暗发抖。

纪年想起当年那场篮球pk,又想起钟俊豪喊他“细佬”:“为什么打你?你们有过节?”

过节么。

他紧紧闭上眼,浓烈的药油味充斥了整个胸腔,那些桂叶、香茅、松柏叶和血竭从皮肤上渗进去,在体内掀起一股飓风,时冷时热。

裴烁睁开眼,觉得体内那股黑暗的飓风愈演愈烈,再下去便要将他吞噬。

“这药油也太猛了,”猛得他止不住地抖。

他迅速套上t恤,有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看着纪年:“你能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坐会儿吗?”

怕她拒绝,又低声承诺:“电脑城很晚才关的。”

-

纪年以为他要去哪个餐厅坐会儿,又或是江边吹吹风。

直至走到朱漆金端的红色铁栅门前,她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

南城烈士陵园。

她跟在他身后绕过一个碧绿的湖,路过“中朝人民血谊亭”,又看见“中苏人民血谊亭”,走过红棉落了一地的林道,终是驻足在一个雄伟的圆拱形烈士骸骨合葬墓前。山丘状的陵墓高约有两层楼,宽有半个足球场,封土上铺青草,郁郁葱葱,每一根白云石栏杆上都卧着一只石狮子,庄严肃穆。

天高地阔,两侧松柏长青,红花吐艳。

裴烁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深深鞠了个躬,然后盘腿席地坐下。

“你……”纪年不明所以。

“我每次觉得害怕、愤怒、内心充满仇恨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一会儿。我怕心里有个魔鬼跳出来,把我吃掉。”

他眼睛慢慢阖起来,风吹过,空气中有青草的清新和泥土的湿润,让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需要借助这里的浩然正气,压制住那些不该有的复仇邪念。

“你以前经常这样被打吗?”纪年在他身侧坐下,“杰叔和阿嫲都不知道?”

“四次?五次?这两年都没有,不记得了……”裴烁依旧闭着眼,缓缓将双手向上伸,“你没有发现,他们很有技巧吗?”

纪年顺着他的手去打量:全身上下,除了手掌被砂石擦伤,完全看不出一丝伤痕。

太阴险了,伤都被衣物遮住了。

“第一次的时候,好像是我十岁吧,印象中是我在他生日会上摸了一下别人送他的礼物,是一辆世界冠军同款的山地车。第二天下楼买汽水的时候,就被人揍了一身,他的马仔说:豪哥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裴烁喃喃自语,像是说梦话,“还有一次,是去会所吃饭,下楼梯时一个打滑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的新鞋上留下我的脚印。过了两天在回家路上被人用麻袋套住扔垃圾场了,当时全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下条孖烟通[3]……”

一朵云遮住中午的日头,阳光像潮水般沿着他的肩头往前退去,退到石狮子上,又退到葱茏的草上,而后整个天都阴了下来。

“那这次呢?”

“昨天钟家家宴,我跟他有些意见不和,怼了两句。” 裴烁并没有告诉纪年,这个钟家是哪个钟家。睁开眼,见她有些疑惑,他又补了一句:“哦,我四岁的时候阿爸阿妈离婚,我跟他是那个异父异母的‘哎呀’兄弟……他老觉得我阿妈是小三,抢了他阿爸。”

顿了一下,他皱了皱鼻子,冷哼一声:“他阿爸才是小三。”

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纪年还在消化。

裴烁刚住进来19号楼的时候,陈家栋他们说他没阿妈。后来又改口说:哦,他阿妈不跟他住的。

“所以那次你惹钟俊豪,我多担心他事后会找你算账,他那种人,又阴又毒。”他看了她一眼,风吹得她领口一下一下地上翻,“幸好,没有。”

“原来你的身世,这么复杂。”

“所以咧,还比惨吗?”他渐渐松弛下绷紧的神经,身上依旧疼,黑色飓风却散去了,“你那次说得很对,很多时候人生不到你选。”

“为什么不报警,不告发,不反击?”

“怎么反击?跟你一样去学拳吗?那只会让事情雪上加霜而已,我被打就算了,忍一忍过去了,我可不想牵扯到别的无辜的人。”

他的阿妈,他的妹妹,他的阿爸和阿嫲。

那可是钟家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钟家。

年年,你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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