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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身边的纪年倏地站起来,面向雄伟的烈士陵墓。而后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裴烁,当年就叫你好好背历史和政治,现在看来学得真是差啊。”
“什么……”
“你真是来对地方了,可是这里不是来压制你的心魔的。”她微微倾下身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乌黑的眼仁里有光:“我问你,1840年发生了什么重大历史事件?”
“那个,第一次鸦片战争……”他有些恍惚,条件反射地回答,仿佛又回到了她给他辅导作业的当年。
“好,1927年呢?”
“27年,很多大事啊……”裴烁被她震慑住,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认真回想:“四一二政变、秋收起义、南昌起义……还有……”
他转过身,肃穆地望着前方雄伟的陵墓。
“很好。自鸦片战争开始,清王朝大抵只干了两件事:割地赔款,准备下一次的割地赔款。最终丧权辱国,东方巨龙被欺凌了近百年。1927年,国民党发动政变,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也就是同一年,共产党既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后在年底再次发起武装起义——这个陵园就是为了纪念那次事件中英勇就义的烈士。”
她的话铿锵有力,在偌大的陵园上空回荡。
“毛主席说得对: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知道你可能有很多不能道的苦楚,有你想要保护的人。但一退再退,最终只是缩头乌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你自己强硬起来,才有资格谈保护别人。要么像我师父说的:‘打不过,跑啊’;要么就武装自己,拳头够硬,不服就干;要么就去找他的软肋,打蛇打七寸,一击即中。”
纪年说的每一个字,像是有力的鼓点擂在他心上,随着战鼓声声,霎时间有如倾盆大雨、猛虎下山、万马奔腾,气势磅礴得他整个胸腔都“砰砰”地震起来,头顶一阵发热。
她看着他认真地说:“有人跟我说过:总之,不可以企定定俾人丙。”
午后的阳光在云后倾泻下来,从漫山青草地上奔涌过来,又跃在石狮子头上,而后炽热地笼罩着他整个人。
天光大亮。
“你还真是……考神啊,这都能拿来讲。”他抿着嘴,苦笑一下。
“嘁,你书都读到咸水海去了?读书只为了考去k班然后拿张好看的砂纸[4]吗?老祖宗们趟过的坑,就是前车之鉴。”纪年转过脸去,阳光将她的短发染成深棕色,映得他目光发烫:“至于邪念,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卫又不是杀人放火,不反击只会遭来得寸进尺。”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确切地说,他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他的事。
就连这个“秘密基地”,他也是第一次与人过来。
一直以来,他诸事懒理,凡事只努力七分,闲闲了了。可是自从住进了青龙里19号,某些消极避世换来的平衡好像被什么魔法打破了,巨石下的一棵幼芽在艰难地破土。
他也会拿着根扫把就冲上去替人挡拳,会把心一横绑条被单就往下跳,会去叛逆地打耳洞,会明知不可却当众反驳硬刚……
这些裴兰眼中的“不生性”,却恰恰让他感受到,自己是个活人。
“真爱管闲事啊……”他觉得鼻子又酸又痒,忍不住别过脸去不想被她窥探到,“走了,买电脑……”
“别动!”
突然,她哑着声低喝了一声,迅速抬起一只手示意裴烁别转身:“有只,马蜂。”
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耳下有奇异的“嗡嗡”振翅声。
他不敢动了。
而纪年慢慢弯下腰去,拾起脚边一片黄绿色的羊蹄甲落叶,一寸一寸地挪到他的肩头,用气声说:“别动,别动……”
裴烁看她屏着呼吸渐渐向自己靠近,乌黑的眼眸聚焦在自己脸侧,近得他都能看见她唇边小小的细汗、鼻翼上淡淡的雀斑、眉头那一道小小的疤……
“嗡……哒……”
那只可怖的、会蜇人的小东西似乎落在了那片叶子上。下一瞬,她小心翼翼地将手向旁边移去,再缓缓地升起。
而后,她微微鼓起腮帮子,在他耳边长长地吹了一口气:“呼……”
裴烁只觉得耳廓瞬间又烫又痒,眼前的影像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周遭的声音都被屏蔽了,脖子上的动脉在一下一下有力地跳跃着。
嘭嘭,嘭嘭。
他在心里莫名其妙就背起了书。
……
牛顿第二定律:当一个物体所受到的力不变时,质量越大,加速度越小;反之,质量越小,加速度越大。
……
酶是生物体的细胞产生的具有催化能力的蛋白质,可以促进体内的氧化作用、消化作用、发酵。
……
人类的活动释放大量的二氧化碳,导致温室效应,冰川融化。
……
纪年呼出的气流轻轻地将那马蜂送出去,“嗡嗡”地震着翅膀在裴烁耳侧飞过,加速飞向了天空。
“没事了,”她丢下树叶,拍拍他紧绷的肩膀,“兄弟,现在没事了。”
是日光太暖了吗,裴烁许久没有感觉到自己空落落的心房被充盈地填满过,像是太阳晒到每一个角落。那些长年累月的不解、恐惧、愤怒、委屈逐渐堆积成一层薄薄的灰毯蒙在心上,而今在心脏大力的跳动中,沉积的灰尘被阳光拽起,瞬间飘散。
嗯,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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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裴烁才觉得全身要散架,稍微动一下,哪哪都疼。
他伸手捞过书桌上的手机,“嗒嗒”发着微信。
过了一分钟,屏幕亮起。
“难怪今天选了半天手提,你愣是说叫我回头装好软件再拿,装软件需要多长时间……原来是想悄摸摸换台新的?”
他抿了抿嘴,打字回复:“就按我说的做,加的钱晚点补给你。”
仿佛不放心,他又补了一句:“你下周送电脑来时提前把外包装塑料薄膜扒了,别提。”
过了五分钟,对方回道:“还要装作二手机啊?怎么,今天来档口的那个,女朋友?”
裴烁盯着屏幕,手臂一下撑着床坐起来。
“嘶……”
他扯了扯嘴角,看着那条微信愣怔着,又像是摸到了烫手的芋头,忙不迭把对方这条信息摁了“删除”。
良久,他顺着窗帘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低下头用力地摁着手机。
“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