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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陆秀珠。”她的身型瘦小,声音不大,在乌泱泱围坐的会议室里很不显眼,但她眼里的目光坚毅又笃定,一下让场子安静下来,“大家这么多年街坊,都知道我是个单亲妈妈,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厉害的事,常常觉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不管的事就别去掺和,安安稳稳最重要。
“我管得最多的,是我的女儿。从小到大,我要她心无旁骛地读书,女仔人家少沾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恨不得拿个金钟罩罩住她,让她在真空无菌的环境下成长,一定不要像我那样吃苦。大家也有所耳闻,当年我把她电脑扔下楼了。可是到最后呢,她跟我一样,也做了一个单亲妈妈,生活的苦,一点也没有少吃。”
现场的街坊面面相觑,不知道陆秀珠这番开场白到底是为了说什么。
而她身旁的陆悠悠,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昨晚听到妈妈说要陪自己去,心便一下子安下来。而陆秀珠竟愿意打头阵发言,也是她没有料到的。
妈妈站在自己身前,她竟一下子觉得,眼睛胀胀的。
陆秀珠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的,苦啊难啊无法预见,再怎么躲,有时都会惹得周身蚁。我个女悠悠和孙女前两天被街头混混围堵,让她不能支持囍帖街项目,即刻搬走。那些牛高马大的衰仔又骂人又动手,我的女儿奋力反抗,踹了他们,还打了他们一巴掌。”
现场的人猛然都瞪大了眼,看着她身旁白白净净戴着副眼镜的悠悠。
“我的孙女回来一直在讲这件事,她说:我的妈妈好犀利,她是一个勇敢的骑士,我也要学我妈妈那样!”
纪年抬起头,越过人群看向后头一个姣好的面容。她曾经对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说:女孩子当然可以成为一个勇敢的骑士。
“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是我以前太看低自己,也太看低我的女儿。人生我们是没办法掌控的,而当苦难来到时,唯有迎难而上重拳出击,才有转机。我曾经很懦弱又怕事,不是一个好榜样。可是,她是我和她女儿很好的榜样。”陆秀珠顿了顿,吞了一口口水,眼里闪着光:“我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有句话叫‘马死落地行’,还有句话叫‘一箭易断,十箭难折’。囍帖街起起伏伏这么多年,我们成班街坊互相倚靠彼此扶持这么多年,没有那么容易被打沉。”
全场都静默了,连根针都听得见。
“如果我们不反抗,不团结,这些年的心血就付之一炬。难道大家愿意看到恶人当道,好人遭罪吗?”纪年站出来,朝周围的街坊望去,“我们不可以这样坐以待毙。”
“大家要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公义的,也是有法治的。”叶咏欣在人群后也站起来,她对纪年笑了笑,又环顾四周:“我是专业的律师,今天也有派出所的警员到场,大家一定要相信,邪不胜正。”
街坊们面面相觑,有所动摇。而这时陆悠悠开口了:“要么,我先讲,大家看看和我的经历有没有类似的?”
经过陆悠悠讲述自身经历、黄姨一番谆谆引导、以及叶咏欣作为专业律师对于过往案例的分享,现场被邀的街坊纷纷卸下心中的防备,将之前的遭遇一一倾吐出来。
“我接到电话,说如果我还坚持参加,我那个在外地工作的仔会遭遇‘意外’……”做婚庆的钟婶眼湿湿地说,“我哪里敢拿个仔来冒险。”
“那些烂仔好恶死的,把我的客都赶走了,”做婚鞋的林姨也附和道,想起那些事眼里仍露出惊恐神色,“我说要报警,还把我货架上东西都扔了,我追出去还不小心踩空了滚了下楼梯……”
手打银器的王伯也忿忿不平地说:“他们这些人真是太过分,我家被断电断水,门店还被人堵钥匙眼、泼墨汁……二十一世纪啦,法治社会来的嘛,怎么可以任由这些街霸为所欲为、为非作歹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昂。
派出所的警员一一记笔录,而叶咏欣也给出自己的建议:“大家在不与之发生正面冲突的前提下,尽可能做好录音、摄像取证;遇事团结联合邻居、隔壁商铺街坊协助解围;脱身后及时报警,千万不要拖延。”
警员频频点头:“叶律师说得对,很专业。”
而后大家商讨出接下来的方案:加强监控和治安管理,根据街坊的描述去还原嫌疑人画像并搜寻抓捕,同时要通过社会舆论来强烈谴责和打击“黑恶势力”。
“新闻方面,就交给我吧,”电视台工作的陈琴拍着胸脯。
而就在大家热烈讨论之时,陆悠悠悄悄地拉了拉陆秀珠的衣角,把头靠过去。
“你才不是个懦弱又怕事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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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街坊们,纪年在楼道上唤住叶咏欣,慢慢走到她跟前:“谢谢你。”
“你好像特别喜欢谢我,”叶咏欣眨巴眨巴眼睛,笑意盈盈,“这是我的工作。”
“不仅是谢谢你的到来,也谢谢你跟喜喜说的那番话。我为我以前的偏见道歉,说实话,之前对你印象不太好,觉得你是靠家里的富家女,聪明又势利,从不向下看。”纪年想起她趾高气扬的马丁靴,挎包上的皮革小马,一路挥之不去的蜜桃香气……“也许,我曾经也是嫉妒你的,嫉妒你得来容易的一切。”
“哇,你好坦荡。你说得没错啊,我是聪明,也是势利。但我也是专业的,我会为了钱为了利益低头,但我也对得起我的律师牌照。”她歪了歪头,微卷的睫毛像羽扇,“其实我以前对你也有偏见,觉得你挺冷漠的,不知道在拽什么,也不知道你身上那股韧劲和硬骨从哪里来。其实……我也挺嫉妒你的,嫉妒你靠双手去打下的一切。”
“哦,扯平了。”
“嗯哼,扯平了。”
“现在不觉得我冷漠了?”
“唔……”叶咏欣想了想,回头瞄了瞄仍在跟黄姨讨论的裴烁,翘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对某人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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囍帖街恢复清静下来,“幸福久久节”的筹备又回到了正轨。裴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暗处里的人到底还会放什么大招。
可是一日一日过去,那些乌烟瘴气却好像消失了,事情变得出奇顺利。
“穿衣戴帽”已经进行到九成,示范性的商铺和文旅线路也基本准备好,媒体宣传蓄势待发,都在准备迎接金九银十。
还有两周就要正式启动了,而就在这时,裴兰疯狂给裴烁发信息,要见他一面。
他一再发信息拒绝,心无旁骛地与大家投身在项目冲刺中。直到有一日,裴兰不依不饶地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他终于接起。
“烁仔,回家吧,”裴兰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却依旧不容置疑,“你见妈咪一面,乖。”
“妈,我不会再去钟宅,我有事要忙,等我忙完了会找你的。”裴烁再次拒绝。
“我是让你回青龙里,”裴兰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在你阿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