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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咸腥掠过盐泽,将苍穹上的那轮残月吹入云层,夜愈发黑了起来,唯有熊熊火光照亮盐池
陈参领兵追击沈烈时,原本撤离的冯晖甩掉身后的追兵,带人重返盐池。惊魂未定的盐工们再次四散奔逃,独留余下的几十名盐卒奋力抵抗,不抵抗不成,因为左右都是死。
冯晖抹去刀锋上的血渍,战靴碾过盐卒尚在抽搐的躯体。燃烧的芦苇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噼啪声,漫天火星映得他眉骨下的阴影愈发森然。
“魏仁奇!”
冯晖的暴喝声穿透浓烟,惊起远处芦苇荡里几只寒鸦,“我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解决这里,清点好盐车,速速带回县城,余下的兄弟随我去浮阳道设伏。”
话音刚落,盐仓的梁柱在烈焰中轰然倾倒,飞起的火被风吹散,又如流星般坠落,一辆装满盐的牛车在混乱中翻倒,雪色盐粒混着血水渗进焦土。
“属下遵令,校尉尽管离开,这里交给属下便好!”卒长魏仁奇砍翻最后一名盐卒,大声吩咐所属的百余部属赶紧收拢盐车。
在诸多预案中,也有像今晚这样的冲突,一旦出现,冯晖需要率破军营在清池城外五里的浮阳道设伏,拖住清池城里的援兵。
另外,夏鲁奇还会派陆道岩领贪狼营进行策应,确保沈烈那边有时间撤回县城。至于夏鲁奇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带领城内剩余兵力与青壮护住县城,等待所有人归来。
虽然沈烈刚接手长芦,但县城里乃至整个县境内的百姓对他无不交口称赞,都说老天开眼,让他们遇到一个好官。
原因很简单,一则是沈烈减免了百姓的大量赋税,再则是鼓励百姓参与制盐。虽然没有将“官榷”制改为“通商”制,但在减少工时的情况下,工钱大幅度提高,而且还有额外的红利,这让大量贫苦之人凭借辛劳得到了实惠。
为官一任的风评好坏不在于嘴说,而在于你是不是让百姓得到好处,有好处,你就是青天大老爷。
在让长芦百姓得实惠方面,县府还有奇招,会录用一些脑子活嘴巴灵,能言善辩的人,跟着县府的商队从事商贾买卖,这类人照应能拿到不错的工钱。
像那些手巧的女人,县府则鼓励从事种桑养蚕,纺线织锦,以及酒水酿造,各家可以自行买卖,县府会收取相应的赋税,也可以交由县府的商队统购统销,县府不会刻意压低收购价,只赚取应得的差价,而这个差价实则不菲。
这些做法不仅让百姓收益,不少商人也因为长芦境内的营商环境的改善,纷纷跑到长芦做商贸运转,如此也让县府获得更多的商税。
不管怎么说,百姓赚到了活命钱,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长芦百姓哪里遇到过,所以无不期盼新县令能长命百岁,永远留在长芦。
因此,像玩命守城这种事情,只要布告贴出来,各家各户的青壮都会踊跃参加。就算有人知道守城的起因是县令带人出去抢州府的盐泽,担心被义昌军节度使报复所致,大家照样同心合力地支持。
原因也简单,因为县令抢回来的盐还要再精炼,如此就会多用工,盐工们也就能多拿工钱,家里便会因此改善伙食,这等好事能不支持嘛!
在讨论推演预案的时候,夏鲁奇屈指弹了弹舆图,笑说,“烈哥儿,你这是把长芦变成了一座匪城啊!”
对此,沈烈并不否认,“三郎,在这个世道里,许多被称为匪的人,不过是为了获得一口能活的饭食,如果当劫匪能活下去,能活的好一些,当匪又能如何呢?”
从黄巢率众反叛朝廷到现在,也就过去了三十年的光景,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当时的场景还记忆犹新,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响应,无非就是想用命换一条活路。
夏鲁奇对沈烈的这种说法并无异议。
因为他清楚事情也确实如此。
很多时候,坐在公堂里衣冠楚楚的官才是真正的匪,为了既得利益以及获取更多,逼到民反,民在活不下去的情况下才会走到官的对立面,成为官员眼里的匪。
有了百姓的支持,长芦的隐形兵力倍增,故此沈烈才敢跟刘守文打起对堂鼓,但他还是为了能有回旋的余地,没有明目张胆去抢,而是用劫匪的身份。
是谁抢了盐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的心里其实像明镜似的。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放火抢盐,一次猜不到,两三次后即便是傻子也能猜出是何人所为。沧州境内的贼寇没有这样的本事,也没有这个胆子,劫掠之人各个武备精良,作战有序,除了长芦城里的驻军,找不出第二个。
如果沈烈是一支孤立的势力,刘守文早就发兵攻打长芦县城了,之所以一直忍着,是不想给朱全忠找到发难的借口。
可总这么忍着又憋屈,所以他派出都尉陈参,率领锐锋营藏在盐泽,打算给沈烈一次重击,最好能借此杀了沈烈,剿匪嘛,谁晓得是何人,就算朱全忠想刁难也不好找理由。
清池城,节度使府内。
“喀嚓!”
刘守文在盛怒之下,将手里的越窑秘色瓷碗摔得粉碎,驼蹄羹撒了一地,碗里的羹勺竟然完好在青砖上滚出老远,停在赵在礼的皮靴前。
“真是欺人太甚,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竟也敢骑到老子的头上,今晚我必将屠尽长芦,一个也不留。”
这一刻,刘守文刻意显露的儒雅气荡然无存,略显消瘦的脸上也布满狰狞,就连三缕短须都被气得微微颤动。
盐泽又被抢了,关键是依旧没占到便宜,派去的三百锐锋营吃了大亏,都尉陈参到现在还困在观音寺鏖战,无法脱身,即便刘守文有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这份气。
“赵行实!”
刘守文暴喝,短髯随着急促喘息颤动,“点齐五千兵马,即刻给本帅拿下长芦,连城砖都给本帅碾成齑粉!”
说着,刘守文左右望了一眼,抓起案头镇纸猛砸向一侧楹柱,以泄心头之恨:“我倒要看看,连县城都没了,姓沈的小崽子还能去哪里抢盐。”
“属下遵命!”
“且慢!
裨将赵行实领命刚要离开。
赵在礼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他,又冲着刘守文拱手道:“节帅暂且平息雷霆之怒,卑职觉得万不可因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放屁,何为大动干戈,难道任凭那个沈烈在我面前肆意妄为吗?杜延平和卢元为他所杀,那是两个蠢货,我也懒得与他计较,可他接二连三地劫掠盐泽,我岂能容,大不了与朱全忠彻底反目,开战!”
刘守文腾地站起身,怒瞪赵在礼,广袖卷倒烛台,晃动的光影将他身形投在《泰山望海图》上,竟似恶蛟盘踞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