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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胡说！”小孩许二狗气急败坏，要跳脚，又被麻醒死死压制住，“我——我压根就没出过桂中城，怎么可能去抢别的村子？我娘亲也在这里，好端端活着！我没杀她！你说的都是胡话！”
“你急什么？本官说了，本官也是听来的传言。传言说得这般真切，有鼻子有眼的，更甚于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假？”
程素年在马上的坐姿十分端正，腰背挺得笔直，一手松松垮垮拉着缰绳，另一手藏在蓑衣下。纵然高度比不上在楼上的许二狗，但散发出来的强势与自在，倒比越发心虚和堂皇的许二狗好上千百倍。
想来程素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这小孩回过味来了。只是他那神色仍旧倔强，等程素年再多讥讽几句，反问他怎么证明他不是魔童许二狗？怎么证明他身旁那个就是他亲娘亲，或许是他弑母之后随意找来冒充的？又怎么证明他从来没出过桂中城？那小孩脸上就彻底挂不住了。
程素年嘲讽笑，“你瞧，本官这听的也是传言，要你自证罢了，你怎么能受不住呢？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本官瞧你肯定不是个聪明人。”
许二狗悻悻又发掘，程素年可不管他有没有被这回旋镖扎疼，喝令人把许二狗押到县衙里，等候发落。
“袭击朝廷命官，依律杖二十！妖言惑众，罪加一等，再杖三十！”
别说许二狗愣在了那处，许二狗的娘亲也立即哭嚎着，跪了下来。但见跪在二楼窗后，程素年看不见，便要往楼下积水来，被人拦住。那妇女嚎得更厉害，从人群里揪出了一个人，拖到窗边：
“大人饶了我家伢崽吧！他也是误信的别人的话，被人挑唆着当了那出头鸟啊！是这人！是这人跟我们说大人是妖怪生的小妖怪，每天夜里都要吃人，城里失踪的人都是被大人吃的啊！”
被她揪出来那人，程素年曾在韦氏族长韦开霁身边见过，专为韦开霁处理琐碎事的狗腿子。
人被揪了出来，恼羞成怒地白着一张脸，甩开许二狗他娘，“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就是你！”许二狗知道自己要被杖责，清醒过来之后又失了理智，半大的身子往韦开霁的狗腿子身上一扑，揪住了人的衣襟，咬牙切齿，“就是你说的！你说你亲眼见的！就在刚刚，你还就在这儿跟我们说，韦六妹被妖官——大人——抢走，是因为韦六妹细皮嫩肉，是妖——大人最钟爱的口味呢！你们说是不是？！”
后一句，问的是饭庄里的其他人。
一开始并无人敢回应，面面相觑。直到在许二狗他娘眼色示意下，才有几个人站出来，应和着：
“对对对！就是他说的！”
“他说见过大人你连夜出城去吃人，二十里亭的血就是你吃人留下的，那把大火是要烧光你吃剩下的骨头！”
“他还说大人你是九尾狐的儿子，屁股后面缀着八条尾巴。”
“还说，还说你的铜镜也藏着小妖怪，你用你的心头血喂养它。”
程素年听着前头，只觉得荒谬。听到最后一个，垂下眉眼，敛住了眼里的情绪，压住要微勾的嘴角。
他铜镜里还真藏着一个小妖怪，一个修成了细瘦柔软人形的小妖。至于用心头血喂养，这就是无稽之谈了——李轻歌不喜欢人血。
但倘若它要是想要……
程素年不太确定他能不能承受刀扎心头的疼。
“你自己说吧，这些真是你亲眼所见吗？”程素年抬手示意，韦开霁的狗腿子便被人从二楼扔下来，落在街上水里，溅起一阵好大水花。
那人在齐膝深的水里唉唉痛叫着，抱着跌折的腿打了几下滚，浑身湿淋淋地被程素年的侍卫按住了，跪在地上，脸面差些被压到水里。
“是……是小……小的……小的亲眼所见……”
“见的什么？”程素年居高临下，问。
“见……见大人吃人……”
这人不知是见着了街角的什么人，虽然浑身抖得像筛糠，但似乎打定了要在众人面前咬死程素年吃人传言是真事的主意。
程素年看向他几次偷望的方向，拐角处有人极快消失，只留下走动留下的水波阵阵。
程素年打了个响哨，有暗卫不动声色跟上。
“你既然是亲眼瞧见的，便说说本官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怎么吃的、吃了多少、从什么部位开始吃的人，时间地点经过一一细说来。你若是说不上，杖六十。”
“啊？！我……我……”那狗腿子再看向街角那地方，那儿已经没了人，他便更慌乱起来，“我……”
“不急，本官现在就让人把你押到县衙牢里，你在里头慢慢想，本官有的是时间。”程素年道，“永江河神昨日夜里托梦本官，说本官若能在今日午时三刻前在西城门楼上设坛做法，以护卫桂中城百姓的诚心感动天地，它定在午时三刻停下降雨，退去洪水。”
程素年是扬了声说话的，周遭百姓都听到了。
百姓们一时惊喜，又一时困惑，都觉得难以置信。
“大人，真是河神托梦吗？”
程素年点头，“神祗浅露真身，乃是一龙形，双目如铜铃，头上右角有一缺，乃是当年为桂中百姓撞山石挡洪峰所致。”
其实这些，是李轻歌这几日闲暇的时候，和程素年说起的桂中城的趣事，程素年这会儿用上了。
百姓们便惊叫起来，“是了是了！自那之后，河神便时常显灵了！”
“可是……”又有人质疑，“河神先前不是说，要新娘吗？”
程素年哼笑驳斥，“永宁河神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不近女色，你们献祭新娘，河神反倒觉得被玷污了高洁心志！昨夜河神也说了，听说桂中城有人正筹划以少女性命献祭于他，他深感不悦，本官今天原是要阻止你们做此蠢事的，没想到竟然没赶上！”
“对对对！早早的那些耆老们便把人扔到河里去了！”有人拍着大腿，恍然大悟一般大喊，“难怪人扔下去了，就突然来了洪水淹了城呢！原来是河神发怒了！”
“对啊！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原来不是因为没有新娘河神发怒，是给了河神不要的东西，河神才发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