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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似乎是这点微不足道的热气把人心从寒冷中捞了出来。
就在人潮的片刻犹豫中,维持秩序的大队人马终于跑步赶到,挺进人潮中,手挽着手,化肉身为人墙,把人潮分割成小块。
站警趁机冲上前,把刚刚带头撬栏杆、撞围栏的人带走;立刻有医务人员冲进人群,把晕倒的人拖到一边抢救。
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跑边喊:“我来传赵书记的口信,宿舍已经安排好了,大家都有地方住,请大家就地过年——”
如同汹涌的河流逐渐结了冰,人潮缓缓凝滞,人们的理智也逐渐回笼。
“是免费的吗?!”
“免费的——人人都有地方住,请大家就地过年——现在可以开始登记了——”
罗璇听声音有些耳熟,猛地抬起头,和那个跑来喊话的人对视,两人都是一怔。
那个人,正是张东尧。
张东尧对着罗璇点点头,匆匆忙忙地跑进工作人员中。
……
在人潮的深处,有人惊叫起来:“——有孩子被挤晕了!”
维持秩序的人高喊:“——来个有劲的,抱孩子挤出来!”
“——根本挤不出去!”
“——举起手,把孩子托出来!”
在无边的黑夜与暴雪中,一双双手举过头顶。
有女工举起手后,仰头看了看四周,突然长长叹气:“我的手太难看了,全是褶子。”
隔着好几米,不知是谁说:“讨生活的手,就没有好看的。”
人潮远远的另一面,有声音笑叹:“人生就是很辛苦的啊。”
一双双手举起在半空,笔直地迎向天灾的来处。
有的皮肉松弛;有的布满冻疮;有的指肚老茧结成肉壳,指纹磨没了,在月色下泛着肉色的反光;有的被布料染上深入皮肤的颜色,因为长年的粉尘与飞毛,指甲捆着黑边,短得嵌进肉里,指尖还残留着缝衣针扎出的孔洞疤痕。
最粗糙的手最有力,最不屈的手最高贵。
小孩子被一双双讨生活的手托举着,如同摇晃在羊水中,慢慢循流而下,稳而缓地停靠在岸边。
医护眼疾手快抱着孩子跑到路边临时搭的棚子里。棚子里一排排躺满了人,有些因为窒息而晕倒,还有些轻微骨折。
万幸的是,因为制止及时,没有严重伤亡。
而夜的深处,写着“红星”的纸壳子只余一角,终于燃烧殆尽。
黑色余烬翻滚着、飞卷着,蝴蝶般扑棱棱地飞着,贴上一辆灰色商务车的玻璃。
车窗缓缓降下,罗桑厂供销部王经理恼怒地伸手掸开黑色余烬。
“真脏。”
他不耐烦地转过脸,驶入无边的夜色。
……
2008年2月3日,腊月二十七,凌晨4点15分,火车站。
罗桑县火车站汹涌的人洪终于被堤坝围住。
罗璇放松下来,浑身发抖地坐在椅子上。
啊,刚刚用脚踩过,现在一定坐得满屁股泥水。但这样的时刻,罗璇已经站不起来了,也根本不可能顾得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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