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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怎样。”
“没怎样是什么样?”
“就这样。”
乔麦断定致礼有心事,但她撬不开他的嘴。
乔麦转了话题:“现在是夏天还是冬天?”
“夏天。”
“你为什么像严冬一样寒冷?”
致礼说:“我跟你一样,每月一次。”
“噢,你大姨夫来了,我大姨妈也来,正好凑一对。”
致礼这没心没肺的,一定藏着小心事。
4
蓝领日。
痛经是一场暗无天日的革命。
一起干活的嫂子说:“多生几个娃就好了。”
生娃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近渴是乔麦很想偷懒,但鸡鸭多的地方粪多,都是女人的地方事多,懒偷不得。
重要的是,车间主任宣布,今天上午李经理要来视察了。
李经理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半,看来机关的各项事务都已处理妥当。
这边篷布的缝纫工作已经完成,进入砸扣眼的收尾阶段,一众娘们蹲在地上,撅着大腚干活。再加上大腚的女人拿着锤子扣环叮叮当当,简直是一幅奴隶社会的劳作图。
当然,李经理下基层巡查,总是带着陈有福。
她对李经理已经没什么害怕了,她成了光脚的,怕什么呢?不就是没和你这大面板子睡觉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吗?
只是她眼角的余光瞥到男邻居,忽然感觉到难为情。
就这几个人,乔麦做不成米缸里的米。李经理假装关切的问:“小乔同志下基层还习惯吧?”
习惯你个头!乔麦心里想。但是她嘴上说:“还行。”
疼痛或者说对自身工作的厌恶,让她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能上能下能屈能伸是一个优秀机关人员必备的素质。小乔同志最近挂靠基层,有些进步了,回头把你的体验写成文字,抄在公司黑板报上,激励大家讲效率比奉献。”
“好。”乔麦答应着,她的肚子忽然一阵疼,砸扣眼的手一阵发麻。
李经理指着地面对小马说:“马经理,是不是想个办法砸扣眼,这样下去水泥地都砸坏了,又要花钱修整地面。很不节约成本。”
地面的确被砸出很多小坑。
小马小眼滴溜一转:“李经理提醒的对,小马工作失职。马上改。那谁,这里不是有块不用的铁板吗,大家把篷布放在铁板上砸。”
锤子敲打在铁板上瞬间超过鸣蝉呱噪。这声音缩短了李经理的巡查时间。他的大面板子一转,要去下一站视察去了。
她眼底的空地走过李经理的大脚。李经理身上的味道她有些熟悉。闻香识女人,逐臭识男人。
她眼底的空地走过陈有福的脚,大约四十二码的鞋子。她看清了网眼皮鞋里透出的白色袜子。
世界在她眼底闪过,与她无关。有关的是,她小腹的难受。
5
小马说:“小乔,你怎么有气无力的,领导刚表扬了你,你就松懈了?”
乔麦说:“马经理,你不觉得放在铁板上砸扣眼,会震聋人的耳朵吗?”
“别人都没说什么怎么就你事多,李经理都看到地面上你们砸出的坑了,耳朵聋了也要往铁板上砸!”
小马说最后一个字时,是重重砸下来的。李经理指出他的工作失误,让他诚惶诚恐。
小乔在机关做红人时代和现在被流放时代,小马的ab面就显出来了。小马的颐指气使惹出乔麦的无名火,她压了压,火苗低了。
砸完一块篷布去拿另一块,乔麦把锤子往地上一扔,锤子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马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耍什么小姐脾气,不愿意干就回去,把锤子摔断了你陪!”
乔麦抬起头,看见小马的五官严重的挤在一起,她厌恶这张脸,这张见风使舵的脸,她的体内有个彪悍的大姨妈坐镇,这姨妈会让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变成发怒的母狼,每个毛孔都抖擞起来,准备迎接战斗。
“你家锤子这么脆啊?纸糊的吗?纸糊的锤子多少钱一把?比十五块一斤的豆角贵吗?”
十五块钱的豆角,这句话一下子戳到小马的心窝子上,李经理正走在视察的路上,不知道他听见没。
“你别胡扯淡啊,锤子是锤子豆角是豆角,锤子再硬经不住你使劲扔,公家东西你都不知道爱护,以后这车间的机器你是不是也准备弄坏啊?”
“正有此意!哪天篷布机坏了,你赖我也没用,我就是把我工资全扣了,也不够一台机器钱。所以,从现在起就整天护着你的机器,当心有人搞破坏。”
“既然你的思想觉悟这么低,我就报告李经理,我这小庙盛不下你,让他重新安排你。”
“你这哈巴狗,不就靠整天在领导门前摇尾巴混日子吗。我等着你打报告去,大不了我不干了。”
乔麦本想把我说成老娘,心想便宜了那小子,干嘛要老,干嘛要给人当娘,干嘛要这讨厌的儿子呢。
小马脖子后的肉跳了三跳:“你候着,还反了你不成。”
他扔下这句话走了。食堂快到开饭点,他是大忙人。
乔麦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锤子上,她狠命的在铁板上敲打着扣眼。
世界在她眼前褪去了,在发疯的噪音里,她看见一个无可奈何的自己,在屈从一种他妈的权力的东西。卑贱的工作,可怜的薪水,极度厌倦的地方,却逃离不开,她受着命运的摆布却只有无可奈何的屈从屈从,他妈的怎么活成这样子!
泪水迷蒙了双眼。一起合作的嫂子在劝她别生气,嫂子怎么知道,乔麦是在生自己气。
借着这个引子,她又一次痛苦的否定了自己,小人物的蚂蚁一样不能自主的命运啊,无法超越为生计而苟活的悲哀,一个当年有理想有抱负的女子,现在随波逐流的命运里不能自拔。一年又一年的青春落花流水而去,她痛苦的发现那些梦想依旧顽固的开着,罂粟一样艳美而邪恶的诱惑着她,使她在卑贱的世俗里平庸的活着却又不甘平庸,在无可奈何的矛盾里仍然有痛。世界是怎样一个怪圈啊,绕来绕去她却找不到出口…
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上,李经理和陈有福都不约而同的听见了锤子敲打铁板发出的巨响,像倾盆的大雨,要穿透顽石。
篷布砸完了扣子,眼泪似乎流完了,暴风雨过去,乔麦恢复了常态。
身体内的大姨妈让她圆满的扮演了一回彪悍的泼妇,那泼妇发完疯,她整个人都蔫蔫的。反倒郁闷随着满身的汗发出来,肚子不疼了,大姨妈的脾气理顺了。
一天里,她把所有发生过的细节反刍重新设计编排,上演一出更淋漓尽致的复仇大戏。甚至,这个戏上演的时候,台下坐着最大的看客:李经理!
她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