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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真好，她还活着
暮春三月，草木早已转青。庭院里的一树梨花盛放后被一场春雨打散。花谢满地，只余枝头稀稀散散的几朵花香隐隐。
惠风和畅，莺啼婉转。阳光浅浅洒落在地，风扬起一地梨花花瓣，席卷着渐行渐远。
檀木梅花榻上的少女紧紧闭着眼，在梦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雀娘走过曲廊，朝着身后侍女做出噤声的手势，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门，为青枝缠花香炉里换上一把安眠香。不料听得动静，少女悠悠转醒，香腮上还挂着几滴泪。
她赶紧走上前去，心疼地用帕子擦干净沈知意的小脸：“小姐？昨晚又做了噩梦了么？”沈知意怔怔的看着她年轻的容颜:“雀娘，是你？十年了……你走后，所有的都离我而去了……”垂下眼，与雀娘被带走前的微笑浮现在眼前，她不由得紧紧抓住雀娘的手，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伤色，“久别重逢，雀娘，这是个好梦……”
雀娘反手握住她的手：“小姐，说什么胡话？时候不早了，快些来洗漱罢。”
阳光透过玉刻山水描金屏风打下温柔的阴影，香气袅袅中沈知意神色依旧恍惚。侍女们一拥而上，服侍她穿上素色曳地外袍，她被半推半拥着坐到铜镜前，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容颜：颜如舜华，娇艳明丽，樱红的嘴唇似乎自带着微微上扬，年轻的面容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天真，唯一不同的就是格格不入的沉静的眸子。眸子里似乎带着疲惫，又似乎有着说不出来的东西。
看这屋里的陈设，自己并不在安定侯府，这是……将军府自己的房间里？感受到梦境中从前的人事物景真实到异常，沈知意侧头看着雀娘在自己的鬓角簪上一朵绢花，不动声色地问道：“雀娘，今年是哪一年？”雀娘忙着替她戴上钗环，随口答道：“泰景三十年。”
长长的指甲狠狠嵌进掌心，传来的痛感如此真实。沈知意垂头，唇间不由自主逸出一声冷笑。
她的右手还在，双亲还在，没有成亲；定军没有全军覆没，楚王也不曾因为定军而死。
她还活着。
这不是梦，上天庇佑，自己重又回到十六岁，在一切未开始之前。
上辈子临死前发出的祈愿，竟然成真。
她沉思片刻，直到侍女为她梳妆完毕，雀娘传来早膳。在雀娘殷切的眼神下她不得不端起梅粥浅浅饮了一口。刚要搁下碗，只听得雀娘说道：“三日后就是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了，云仙阁的掌柜来说，小姐先前定做的芙蓉金广袖长裙制好了，正要送到府上呢。”
沈知意猛地抬起头：“三日后是宫中赏花宴？”雀娘微微点头，神色带着不解：“是呀，小姐不是早就知晓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知意面色染上冷意，搁下碗未有犹豫，当即披上缕金暗彩的外衫唤着雀娘：“即刻备车。我今日亦恰好有事，顺路便亲自去取。”
……
几个健奴骑着高头大马，拉着一辆马车在小路上疾驰。春风拂过，马车软帘微微扬起，露出女子秀丽的身形。
沈知意头戴锥帽，遮住自己韶秀的面容，也挡住了自己的表情。锥帽之下的她秀眉微蹙，神色似笑非笑。慕容锦，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高门大府前，马车倏地一转，停在后门前。以面纱遮脸的小厮送上纸笺，恭恭谨谨地千万拜托门房代为转交楚王，略施一礼便径自离去。神秘的马车驶去，车窗薄纱处隐约可见女子绰约的身影，然最后只留下一缕香风拂过。门房尚在诧异中，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匆进府通传。
马车上雀娘揭开面纱，脱下小厮的外衫，忍不住抱怨道:“小姐与楚王素不相识，怎么不仅要送去信笺，还亲自前往？”她想了想又叮嘱道，“小姐不妨安神歇着。这些事，叫跑腿的小厮来做就好。”
沈知意爱怜地看着雀娘抱怨的样子。记忆久远，自己早已记不清还在将军府时的雀娘还有些活泼的心境，只记得自己嫁入侯府后裴恒常常出征在外，内有婆母为难，外有皇宫里的那位屡次召见。自己只有雀娘一位贴心人，逼着雀娘变得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最后的时候也是……脸上的笑意消失，沈知意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神色恢复冰冷。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雀娘看着沈知意脸上的笑意消失，变的有些惶恐，以为小姐嫌自己太过于多嘴。沈知意握住雀娘的手，安抚道：“这些我省的。既然与楚王并不相识，若是叫小厮来送，岂不是更加唐突？再者，和楚王见面，只是因为……他于我有恩，因果报偿，恩情不得不还。”
想到上辈子看见他坐在轮椅上满身狠戾之气的模样，沈知意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可以，这辈子希望他不再经受这种苦楚，便当作是上一世的回报。至于雀娘……沈知意握紧雀娘的手：“雀娘，一直陪在我身边，可好？”
马车刚刚驶入将军府，留在府里的樱采赶紧上前：“小姐，老爷请小姐去书房。”
沈知意提起裙袂，扶着雀娘的手下车，闻言冷冷瞥了一眼樱采：“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