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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晖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母如丧考妣，空洞的目光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了无力的萧条，她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周文彦急得直跳脚，却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门角，他收回目光，忍不住低声咒骂：“什么玩意儿。”
周文智快步追出去叫住他，“文晖。”
周文晖闻声回头，面色一派肃然。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但周身萦绕着的冷漠与疏离感，就差把‘滚远点’刻在脑门上了。
周文智心头五味杂陈。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他却无端生出了天堑般的距离感，于是，他讷讷道：“没，没事。”
周文晖压根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探究他人的想法，此时此刻，他觉得有些疲惫，只想尽快回家，冷淡应声道，“没事就好。”
周文智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生锈的齿轮在空转，否则，为什么想不明白，一家人的矛盾怎么就突然间激化到这个地步呢？
“三哥。”周文彦唤。
周文智回过神，就听周文彦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他沉默不语。
从傍晚到现在，从同福里到医院，从声嘶力竭到心平气和，那股竭尽全力压在心底的不安，终于是破土而出了。
周文智虚虚捏拳，手背随之绷起。
不知想起什么，他忽然看向正在沉睡中的刘美兰，即便是在睡梦里，她的眉心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忧愁浓的化不开。
周文智呼吸一下急过一下，最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周文彦见三哥和个呆头鹅似的，也懒得和他掰扯。
当务之急，还是得哄住他妈。
否则这棘手的烂摊子谁来处理？
打好腹稿后，周文彦佯装悲戚地走到病床旁，用没折的那只手紧紧握住周母，他声泪俱下道，“妈，我真是替你委屈啊，含辛茹苦大半辈子却养了一群白眼狼。你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竟然没一个人心疼你，还这么作贱你。”
周母的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眶，她想用手去擦，奈何浑身绵软，提不起一丝力。
周文彦趁机表态，“妈，你放心，你还有我呢。”
“我折了的胳膊已经接好了，只要不用太大力气，日常照顾你应该没问题。”
说着，他连连拍胸脯保证，却牵扯到了伤口，瞬间痛得呲牙咧嘴，“等以后娇娇进门，又多一个人孝顺你，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兴许是被周文彦话里勾勒的美好未来激励到了，周母哽咽地点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光彩。
周文彦算盘打的极精，他料定他妈不会舍得自己干伺候人的活，所以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
周文智望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心头涩然，这一刻，莫名有些共情了文晖，良久，他收起心绪，“妈。”
周母笑意敛去，她应了一声，随即问道：“想明白了？”
问话时，她的心绪格外复杂，还带着某种未知的期待。
周文智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眼睑低垂，情绪十分低落，“想明白了。”当瞥见周文彦喜形于色，他心头嗤笑一声，继续道，“妈，我愿意掏三百块钱给你。”
话音刚落，周母吊三角眼里瞬时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她甚至觉得，这趟医院进的真值啊！
看刘美兰以后还敢不敢和她叫板！
但周母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绽放呢，周文智又开口了：“不过这钱不是用来给周文彦结婚的，而是用来买下美兰工作的。”
周母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你什么意思？”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周文智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知道你手头紧，也知道你盼着书记女儿早早入门，所以这钱你用在哪里我不管，但以后别再拿美兰工作说事。还有，是你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就权当我入赘刘家了吧。”
“妈，你想好了就行，到时候找街坊邻里做见证人，一手签协议，一手交钱。”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周母瞳孔骤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刚才的欣喜与得意犹如一个巴掌扇在了她脸上，火辣辣的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又流出来了。
周文彦暴跳如雷：“你这是要逼死咱妈啊。”
周文智：“哦。既然你孝顺，那你别娶啊。”
局面就这么僵持下来。
周母起初是小声地呜咽，后来变成野兽般地哀嚎，最后连声音都碎了，可是周文智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孝顺地提醒，“再哭可就真背过气去了。”
终于，周母连眼泪都流不出了，眼眶里只剩下干涸的灼痛。
她麻木地抬手摸了摸脸，全是泪渍。
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周母手指蜷缩起来，她闭上眼，终于妥协，“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
这话一出，周文智和周文彦神色各异。
紧接着，周母有条不紊地吩咐：“老三，你现在回同福里跑一趟，先去找你方婶子，求她帮忙做几天饭，再把孩子们送去你丈母娘家，脑子灵光一点，不该说的千万别说，哦对了，明天还要给我和你媳妇带两件换洗衣服过来。”
周文智正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妈，听到她的安排后，如蒙大赦，“行，我知道了。”
说完，他一溜烟跑掉了。
周母看似平静，但实则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体内血液奔涌的沸腾感，“文彦，你放心，等妈出院以后立刻带你去提亲。”
没想到折腾了一圈，还是得借高利贷，周母耷拉着眉眼，再三叮嘱，“娇娇进门后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周文彦欣喜若狂：“谢谢妈。”
“都听妈的。”
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周母终于扛不住了，麻木感像涨潮般向心脏蔓延，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妈。”周文彦惊恐地尖叫，“医生，医生快来救人。”
一阵兵荒马乱后，周母被推进了抢救室，与此同时，周文晖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