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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搭砖房
门外重物坠地的闷响惊得王寡妇刻刀一抖，蜂蜡牡丹刻歪了半边花瓣。
赵二狗抄起火钳冲出作坊，独眼在雨夜里瞪得发亮："谁？"
到了门口才发现，柳青和一群小伙子，正在一起搬运东西。林小雨提马灯凑过来，才看清泥地上躺着个裹油布的大家伙。
林小雨蹲身掀开油布一角，镀锌铁皮在光晕下泛着冷光：“是恒温槽！省农科院寄来的！”
“俄文说明书……”她指尖拂过木箱侧面的西里尔字母，突然笑出声，“李教授真把图纸上的设备买过来了！”
赵二狗挠挠头：“这洋玩意儿，咱真能用上？”
林小雨站起身，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仅能用上，还要用得好！大家一起来帮忙，咱们把设备卸下来，安装调试好！”
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卸货，雨夜的寒冷似乎也被这份热情驱散了不少。
众人把木箱抬进作坊。
柳青用改锥撬开箱板，泡沫板里嵌着的铜制恒温槽惊得老支书烟袋锅都掉了：“乖乖，这得多少工分换的？”
柳青嘿嘿笑着：“不用钱，现在苏联那边这种东西，我们拿几件衣服就能换。”
“友谊牌，不要钱。”林小雨指着箱内红绸带的俄文贺卡，“Дpyж6a（友谊），莫斯科农机厂支援兄弟单位的礼物。”
恒温槽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作坊的一角，林小雨拿出说明书，开始研究起如何操作。
“看来，咱们的小夜校要添新课程了。”她笑着对大家说，“等恒温槽运行起来，咱们就可以试着做一些更精细的蜂蜡制品了。”
王寡妇在一旁听得直点头：“小雨老师，你可真是咱们村的福星啊！”
恒温槽开始稳定运行，蜂蜡在恒定的温度下慢慢融化，散发出阵阵甜香。
门外，雨势渐渐转小，夜空中透出一丝星光。
王寡妇摸着恒温槽的铜阀门直咂舌：“苏联老大哥的东西就是气派！这要是熬蜡，得省多少柴火？”
突然，栓子举着湿漉漉的电报冲进来：“柳青哥！县里说咱的蜂蜡雕在省城预选会拿了创新奖，港商要订五百件嫦娥奔月！”
作坊里炸开锅。
“都静一静！”柳青敲了敲恒温槽，“明早七点，想学新式蜡雕的到晒谷场领工具。王婶带妇女队熬蜡，栓子带青壮年去后山砍椴木——要碗口粗的，做模具不变形。”
……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新香气。
晒谷场上，村民们手持各式工具，脸上洋溢着期待与兴奋。
柳青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上，手里拿着喇叭，声音洪亮：“大家听好了，这次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蜡雕，更是我们柳家沟的文化符号。我们要把金银花和嫦娥奔月的传说融合在一起，让每一件作品都讲述着我们村的故事。”
柳红在一旁分发着工具，从刻刀到模具，每一件都散发着崭新的光泽。
妇女们则围坐在大锅旁，王寡妇熟练地搅拌着蜂蜡，火苗在锅底跳跃，映照着她专注的脸庞。
后山，栓子带着青壮年们挥汗如雨，砍伐着椴木。
斧子落下，木屑飞溅，每一声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创作加油鼓劲。
太阳渐渐升高，晒谷场上忙碌的身影在阳光下拉长。
林小雨穿梭其间，指导着村民们如何雕刻，如何将金银花元素巧妙地融入作品中。
柳青望着恒温槽映出的光影，忽然想起前世九十年代倒闭的县蜡染厂——这次，他要让传统手艺真正变成金饭碗。
当然教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村里有心灵手巧的，就有哪些农闲的时候走鸡斗狗的。
每年农闲的时候，吴村长都一个头两个大，让民兵加强了巡逻，也总是会出一些小事情与小摩擦。
他实在是疲于去做这个和事老和调解员了。
最后还是找到了柳青面前，让他出出主意。
“原来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大家都还算和善，如今家家有存粮了，这些家伙竟然还赌起来了……”
吴村长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但是农闲时候大家都没有事情，让所有人没有娱乐活动也不现实。
想来想去，还是找到了柳青，希望他帮着出一出主意。
“既然大家没有事，我就给大家找一点事啊。”
说完柳青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画纸。
“村里的屋子都是战争年代留下来的土胚子。冬冷夏热的，趁着大家有空，村里有钱。我们家家户户修砖房吧。”
马灯光晕在画纸上晕开，铅笔勾勒的砖房结构图惊得吴村长烟袋锅差点落地："这得用多少红砖？"
"用新式土法窑。"柳青指尖划过晒谷场西南角，"后山黄黏土掺石灰渣，咱们自己烧空心砖。"
他忽然抬高嗓门冲窗外喊："二叔公！您当年在唐山烧过砖窑吧？"
墙根黑影里传来旱烟袋吧嗒声，瘸腿老汉扶着墙慢慢挪进屋："五八年大比武，俺带的突击队七天起过三座轮窑。"
"您看这图纸……"柳青把画纸铺在磨盘上。
老汉独眼凑近图纸，指甲盖戳着烟囱位置："抽风道要加个回龙拐，不然费柴火。"枯树枝似的手指在空白处画出道曲折线。
鸡叫头遍时，晒谷场燃起篝火。
二十多个青壮汉子围着火堆啃烤红薯，泥地上用树杈画满窑炉结构图。赵二狗攥着半截粉笔头，在柳斌后背画了只王八。
"闹什么！"吴村长一烟袋锅敲在磨盘上，"明早分三队：一队挖窑基，二队和泥脱坯，三队去石灰厂拉矿渣。"
晨雾未散，后山已响彻铁锹与山石的碰撞声。
王寡妇拎着陶罐给众人送绿豆汤，瞅见柳青卷着裤腿踩泥坯："大学生也干这粗活？"
"这泥得踩够九百九十九下。"柳青脚踝沾满黄泥，指着一排排码放整齐的砖坯，"您看这纹路，像不像蜡雕模具的云纹？"
正说着，林小雨抱着资料册气喘吁吁跑来："县建筑公司回信了！说咱们的土窑设计能参加省里技术革新展……"
她忽然顿住，望着泥潭里嬉闹的年轻人。赵二狗正把泥巴糊在栓子光背上画拖拉机，老支书蹲在窑基旁往记账本上按红手印。
晨风吹散雾气，初阳把砖坯架照得金灿灿的。不知谁起了头，夯土号子混着蜂蜡甜香飘过晒谷场：
"嘿哟——黄泥变金砖呐！"
"嘿哟——土窑赛龙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