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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有一条街很是特别,处在王宫的最后面。
目下,一辆六尺车盖的华贵轺车,正挤在车流中向王街深处而来。夜幕已经降临,王街虽然没有商家店铺,街边风灯却是二十步一盏,照得川流车马一片灿烂。随着华车一辆辆流进两边府邸,王街渐渐到了尽头,车流也渐渐疏落。最后,只有这辆六尺车盖的轺车了。
六尺车盖的华丽轺车在大门前刚一停稳,便有一个白发红衣的老者碎步走来迎接。这是府中总管,魏国人称为“家老”。老人笑意殷殷拱手道:“敢问先生,可是薛国贵客?”华车主人已经下车,一位面色黧黑气度高贵的年轻人,身后跟着的一个仆人却是面白如玉,俊秀英武。客人向总管老人拱手道:“家老安好。在下正是薛国猗垣。”家老道:“公子已在府中等候多时,先生请。”猗垣从容笑道:“家老呵,我猗氏老族有个讲究,首次遇贵人家老,必得送一件薄礼,叫一路通吉。不成敬意,请家老笑纳。”说话间,身后俊仆已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捧到家老面前。家老一看木匣四边包金,便知里面决然是名贵珠宝,惊喜得深深一躬:“先生大富大贵,小老儿三生有幸。”怀抱木匣忙不迭道:“先生请。”
猗垣笑道:“在下有件小事相烦,不知家老方便否?”
“先生有事但讲,小老儿在公子府尚算通达。”
“在下有一爱妾,心慕公子夫人已久,托在下为夫人带来一件礼物。在下行程匆匆,未必有幸一睹夫人风采。相烦家老代在下转送夫人,在下他日专程携小妾拜见夫人。不知可否?”一席话温文尔雅,给人好事却像求人一般,教人好生受用。
家老脸泛红光,抱匣拱手道:“能代先生为夫人效劳,小老儿荣幸。”
猗垣从俊仆手中接过一个在风灯下发着幽幽绿光的玉匣,双手捧起:“家老,这是西域雪山之国的一件貂裘,消融大雪于三尺之外。匣内尚有小妾一柬,请转送夫人。”家老毕恭毕敬道:“先生真乃大雅之士,小老儿即刻去见夫人。”回身高声道,“典门何在?”一个守门将官跑步而来。家老肃然吩咐道:“领先生去见公子,对公子说,夫人唤我有事,即刻就来。”
典门将官一声答应,谦恭地领着主仆二人向正厅而来。
公子卬正在厅中欣赏一口名剑。战国兵争连绵,拥有一口名剑非但身价地位倍增,实用价值更是异乎寻常。目下,他之所以耐心等候,是因为叔父公子梁向他竭力举荐了一个薛国巨商,说这位商人如何有古人之风、如何有名士情怀、如何拥有天下罕见的珍宝,且性格又如何豪侠;说这位商人常住安邑名贵酒肆洞香春最有名的雅室,已经成为名士官员们争相结识的人物,等等。
公子卬生性好奇,听叔父这么一番绘声绘色的介绍,不禁想见见这个神秘的大商人。叔父已经为他相约,说定今晚来访。可是,掌灯已有三刻,如何客人还未到来?当然,最大的可能是王街塞车。否则,见公子卬的客人是不敢在酉时首刻之后到来的。
典门将官走了进来:“禀报公子,薛国先生猗垣到。”
“家老何在?”公子卬隐隐不悦。
“禀公子,夫人唤家老有事,家老特命末将先行领引先生,他片刻即来。”
公子卬本想到厅门迎接,想想未动,只一挥手道:“请先生进来。”典门出得正厅,恭恭敬敬地将客人领入,悄悄退了出去。
“在下薛国猗垣,久闻公子贤明高义,特来拜望。”
公子卬眼前一亮!面前这个黧黑的年轻人一领大红金丝斗篷,一顶六寸高墨玉冠,英挺威武,气度不凡。身后仆人,丰神俊朗,明目流盼。公子卬不禁暗暗称奇,商人中竟有如此人物?心思转动间拱手笑道:“魏卬不敢当先生高辞,先生请入座叙谈。”这时,家老已经轻步进入正厅。公子卬笑脸吩咐:“给先生上茶。”少顷,猗垣在东侧客位坐定,俊仆肃然立在身后。家老捧来茶器,俯身操作时向客人递过去一个兴奋眼神。华贵的客人会意地笑了笑。
公子卬主位坐定,举起茶盅道:“先生请。”
猗垣恭敬举起茶盅:“吴茶名贵,多谢公子。”微呷一口,很是雅致。
“先生识得吴茶,也算经多见广。”对方是个商人,公子卬很是矜持。
“在下别无所长,唯对天下名器略知一二,公子见笑。”
“噢?”公子卬微笑道,“安邑传闻,先生为商道奇人,多有才具。我有一口古剑,安邑无人识得。先生若能论定,可入名器大家了。家老,拿古剑过来。”
猗垣摆摆手道:“不用。赏剑在架,方显其神韵。”说话间起身离座,走到剑架前端详沉吟有顷,笑道:“公子这口古剑,天下名器,价值不菲。”但凡品评剑器,通常总是持剑在手,先看剑鞘形制,再拔剑出鞘观察剑身。偏这位贵公子般的商人却只站在剑架前端详,丝毫没有取剑在手的意思。
公子卬颇有不悦,觉得这个商人未免托大,走过来淡淡笑道:“先生好眼力,相剑堪比薛烛了。”薛烛,是春秋末期越国闻名的相剑大师。越王勾践灭吴称霸后,寻觅搜求天下名剑十二口,请来薛烛评定真伪等次。十二名剑并列于大厅剑架,薛烛一路走过,便指出其中五口是后来铸剑师仿制。经越国铸剑师开剑公议,证实薛烛所言无差。一时间,薛烛相剑名闻天下,称为“剑器神相”。公子卬这样比,显然在揶揄这位商人班门弄斧。
猗垣浑然不觉,再度端详,还是没有动剑,凝思有顷道:“此剑当是工布古剑,剑身之曲纹有如大河奔涌,连绵不绝。剑身当长二尺二三寸,连带剑格,长约三尺。”
“噢?先生如何得知此剑纹状?”公子卬大是惊讶。
“公子,在下祖上极喜收藏古剑名器与兵器图籍,这是在下从书中学来的。实说,在下还没见过工布剑。”猗垣谦恭豁达地笑答。公子卬开始对这个商人刮目相看了,拱手作礼道:“以先生眼光,这口古剑在当世名器中价值若何?”
“工布剑是名剑极品。寻常人看来,自当是价值连城了。”
“先生以为不是?”
“尚非天品神品,只能屈居第三等。”
“如何?第三等!”公子卬又一次感到了无可名状的惊讶,摇头大笑道,“先生何其夸张也!请问,天下何剑堪称一等二等?”华贵商人并未局促,不卑不亢道:“神品者,非干将、莫邪之雌雄剑莫属。”公子卬无奈地点点头。这干将、莫邪一对雌雄剑,可是几百年来当世公认的神剑,威名赫赫,品格自然比工布剑高了一等。他颇不耐烦地问道:“难道还有比干将、莫邪更名贵的剑器?”
“堪称剑器天品者,非天月剑莫属。”
“天……月……剑?”公子卬轻轻冷笑,“闻所未闻,不知何人何时铸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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